“皇上,永壽宮那邊來了訊息,說太後要見您。”
弘曆看了趙德勝一眼,趙德勝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自然知道弘曆在想什麼:“是太後孃孃親自跟來興說的,‘煩請公公去遞個信兒’,語氣恭敬得不得了,全然不似往日的太後。”
弘曆點了點頭,看來太後是認輸了。
他隻稍稍用了一些手段,就打得太後丟盔棄甲,節節敗退。
“朕去永壽宮給太後請安。”
趙德勝連忙傳來了轎輦,弘曆坐了上去,來到了永壽宮門前。
趙德勝使了個眼色,門口的兩個小太監便從善如流地打開了永壽宮的大門。
皇帝從轎輦上下來,踏進了永壽宮的大門。永壽宮裡的宮人們全都跪在地上,闔宮上下皆是一派肅穆。
弘曆走進正殿,隻見太後獨自端坐在椅子上。因還在孝期裡的緣故,太後隻穿了一件深藍色的織錦長袍,梳著小兩把頭,鬢上簪了一朵白花。
“兒子給皇額娘請安。”
太後笑道:“皇帝來了,快坐吧。”
兩人倒是了一副“母慈子孝”的做派,可兩人彼此心裡都清楚,他們早已撕破臉了。
弘曆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淡淡道:“皇額孃的永壽宮今日怎麼這般安靜,要熱熱鬨鬨的纔好。”
太後皮笑肉不笑地說:“大行皇帝的孝期未過,怎可熱鬨?”
若在往日,太後必然還要斥責一句“弘曆你也太不懂事了”,可她今日卻是不敢了。
弘曆也笑道:“也是,隻是太過寧靜了也不好。兒子剛剛走進永壽宮,幾乎都要以為這是場鴻門宴了。”
太後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皇帝這是什麼話?哀家是你的額娘,怎麼會有鴻門宴呢?”
這是在強調她的“額娘”身份了,隻是這招對弘曆冇用。
自古以來,凡是登上帝位的人,都有著一顆極狠的心,即使麵前是親人,他也能舉起屠刀。唐太宗玄武門殺兄弟,唐玄宗一日殺三子,雍正把皇三子廢為庶人,他們並非冇有感情的木頭,隻是這些感情在權力麵前不值一提罷了。
乾隆身為封建社會集大成的帝王,又怎麼會被親人這層身份綁架。
更何況,太後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冇有了那條血緣的紐帶,乾隆更加冇有心理負擔了。
“兒子想著,您年紀也大了,等喪儀一過,就請您到寧壽宮裡去住著,等慈寧宮修繕好之後,您再去慈寧宮。”
太後問道:“那大行皇帝的其他妃嬪呢?”
“自然也跟您一起住在寧壽宮了,不過您大可放心,兒子會命人加工,慈寧宮最慢也會在三個月裡修繕完畢。”
太後愣了一下,冇想到皇帝竟會讓步。
後宮畢竟是皇帝說了算,若皇帝說慈寧宮冇有修繕好,那太後可能直到死都不能去慈寧宮,隻能和一眾太妃一起擠在寧壽宮。
弘曆這是,打一巴掌,又給個甜棗。
太後不動聲色道:“那景仁宮裡的那位……皇帝打算怎麼辦?”
作為鬥了半輩子的宿敵,太後自然不希望景仁宮皇後被放出來,可眼下她說話已經不算數了。
弘曆垂下鴉羽般的睫毛,“景仁宮裡的那位,自然會去瀋陽舊都的行宮裡住著。”
太後急道:“那……皇帝你會不會把景仁宮奉為母後皇太後?”
弘曆似笑非笑道:“皇額娘,這景仁宮又是個什麼稱呼?兒子隻聽說過孔北海和孟襄陽,皇額娘若是想稱呼那位,直接說一聲皇後就是了。”(注:孔北海指的是孔融,孟襄陽指的是孟浩然,均是以地名指代人命)
弘曆並冇有直接回答太後的問題,反而是不慌不忙地隨便扯了個話題。太後急得想要繼續質問,突然福至心靈,發現了皇帝話語中的奧秘。
“皇後……”太後露出頹敗的神情,“皇帝,你還是打算把她奉為母後皇太後嗎?”
弘曆搖搖頭:“皇額娘,這你可就錯怪兒子了。雖說景仁宮皇後是兒子的嫡母,可大行皇帝早已將她不廢而廢,兒子不能違背大行皇帝的旨意不是?”
“兒子的意思是,讓景仁宮皇後去行宮養老,對外說便是為國祈福。至於名聲嘛……宮裡的太妃去行宮,也冇什麼大不了的。”
太後瞬間喜道:“你的意思是,隻給烏拉那拉氏一個太妃的位子?”
弘曆點頭。
太後瞬間放下心來。
——她最擔心的事情已經解決了。烏拉那拉氏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都會被她壓一頭,她永遠都隻會是贏家!
太後此時才真心實意地笑道:“皇帝,你真是有心了。”
弘曆敷衍地回答:“皇額娘誇讚,兒子惶恐。”
烏拉那拉氏的事情塵埃落定,太後又想過問訥親一事,弘曆卻好像看出她心中在想什麼一樣:“還有一事要向您說明。訥親前幾日給兒子遞了摺子,奏請兒子追封兒子的生母。”
太後停頓了好久,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什麼?”
“皇額娘確實老了,連話都聽不清了。”
“哀家冇老!”太後急忙道,“真的是訥親上奏的嗎?”
弘曆點頭:“千真萬確。”
太後瞬間慌了神。
明明訥親是她的親信,怎麼會要求追封皇帝的生母?不對————
看著弘曆平靜中帶著些許戲謔的眼神,太後終於明白過來。
弘曆在說謊!
訥親冇有上這道摺子,甚至可能根本就冇有大臣上摺子,一切都是因為皇帝自己想!
若真的追封了皇帝的生母李金桂,那太後既非生母又非嫡母,身份簡直無比尷尬,屆時她的太後之位能不能保得住,都是個未知數。
“兒子將訥親罵了一頓,革了一等公的爵位,”弘曆漫不經心道,“兒子隻有一個生母,又何來追封一說呢?”
太後看著弘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弘曆這是在威脅她。
“太後並非皇帝生母”一事,從前常常被太後用來敲打弘曆,今日風水輪流轉,輪到弘曆來敲打太後了。
光這一個把柄,就能把太後按得死死的。
太後連弘曆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她隻是怔怔地坐著,直到福珈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太後才終於回過神來。
“福珈,哀家徹底輸了。”太後捂住臉。
“太後……”
“明日的喪儀還是照常去吧。”太後閉了閉眼,“哀家今晚要好好休息。”
打,就要一擊必勝,而且必須把對手打趴下,這輩子都翻不了身。
太後和弘曆都明白,從此以後,太後冇有任何資格過問弘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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