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感到自己在流血,流啊流的,快要流乾了,她感到渾身疼,疼得她再也冇有力氣動一下了。她看到她被人圍了上來,人群驚呼尖叫,她看到卡車毫不猶豫地開走,生怕晚一秒便被抓到。當她再次醒來,便是在醫院裡,移民局的翻譯來與她交流,彼時萊拉心裡已經做好了打算:留在這裡還有生的打算,回家的話等待自己的隻有被滅口這一條路。她聲淚俱下訴說自己被拐賣一路上的悲慘遭遇,而當對方問她從哪裡來的時候,她就說自己不記得了。她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她在卡車蓬裡看到的《洛杉磯華人報》上麵的一則溫馨提示:若您的親友通過非正當途徑赴美,為避免被遣返,請您不要留存身份證明及告知國籍身份。

她漸漸康複了起來,能跑能跳,可是她不能一直呆在醫院,移民局的懷特女士也很頭疼,懷特女士是指派專門負責萊拉的案件的。終於在確認自己完全康複了之後,她對懷特女士說,“洛杉磯中國城美玲街17號林記洗衣房的陳春花是我姨媽。”是的,經過這兩三個月的學習,萊拉已經可以講一口流利的可供日常使用的英文了。並且通過懷特女士帶給她的《國家地理》雜誌上知道了自己曾經做卡車穿越的沙漠叫做索諾拉沙漠,位於美國和

墨西哥

交界。

懷特女士興奮極了,於是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上一番檢索後,懷特撥通了林記洗衣房的電話。

“哪位?”估計洗衣房的電話鮮少人打,因此對麵顯然有些驚訝。

“姨媽,你是陳春花嗎?姨媽,是我!”陳春花有些愕然,她哪裡有什麼外甥女,可是她冇有立刻掛掉電話,是因為囡囡的原因嗎?打電話來的女孩的聲音怎麼這麼像囡囡?

女孩說,“姨媽,我在SinaiMedicalCenter,你可以來接我回家嗎?”

“好。”陳春花如同著魔一般應聲下來,絕不是因為自己的囡囡五個月前tຊ纔在SinaiMedicalCenter離世。她失神般往外走去,卻被林生攔住。

陳春花大哭,“囡囡,囡囡回來了!”

林生揮手打了她一耳光,直打得她一個趔趄。“發什麼瘋!女兒都死了!”

陳春花打他,錘他的頭,“要不是你天天打囡囡,她會喝消毒劑嗎?都怨你,都怨你!”

陳春花糊塗了一輩子,做了她人生最正確的一個決定,也是唯一一個和林生相悖的決定,她要去看看這個喊她“姨媽”的女孩。

女孩長得很美,也很懂禮貌,陳春花想要帶她回家。林生決不同意,收養手續要夫妻二人都同意才能給萊拉辦下來身份的。於是林生決定來看看,是怎樣的妖怪迷得陳春花團團轉,他見到萊拉後,有些動搖,他想:這女孩子長得好看,以後定能嫁到有錢華人家庭,就算嫁不了給唐人街的富豪們做小老婆也好,總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終於,萊拉開始了異國他鄉的飄零生活。

她努力讀書,憑藉驚人毅力從什麼都聽不懂到各科評級皆是滿分。中學教育無需支付學費,在移民局懷特女士的“關照”下,不至於成為失學少年,但是想要讀大學就不容易了,尤其是名牌大學,除了高額的學費,還有大學的入學門檻。和中國高考升學這條途徑不同,她縱然成績優異,可是她冇有錢捐贈給學校,她也冇有學術大佬的推薦,因此她冇有多大的可能性讀名校。

高中的時候,她向懷特女士展示了她手臂,背部被林生毆打的傷痕與淤青,她說,“女士,您能幫我找一家好心人的寄養家庭嗎?”

懷特女士是位博愛的,傳統的,仁慈的,溫暖的女士,她想要報警,但是萊拉說,“女士,我要是離開這裡,我的養父會把我的養母打死的。”

她說,“女士,我在FACEBOOK上看到有位貝利先生家需要一位幫助他家孩子學習中文的老師,或許你可以推薦我去。”

在懷特女士的引薦下,她無償教授一名想要去中國讀書的美國同齡男孩學中文,得到在這個家庭的寄養,到她高中畢業。男孩除了頭腦愚笨之外,他還常常在萊拉洗澡的時候偷窺,吃飯的時候不自覺地將他的臟手放到萊拉地腿上......若她反抗,還會被他假裝不經意地肘擊臉部,或者推下樓梯。

男孩的父母熱情地向鄰居介紹萊拉:這是我們資助的中國女孩!可是在他們的朋友來家裡的時候,他們會使喚萊拉猶如女仆,好似這樣他們是有女仆的貴族。

整個高中她就是這樣度過的,她常常看著太陽卻留下眼淚:陽光永遠照不在她身上,她猶如陰暗處的苔蘚,任憑人踐踏。

她默默忍受著一切,直到她改完男孩赴中國留學的最後一份資料,她順利將他送上中國的名校,而她得到了男孩父親的舉薦信,加上她優異的成績,高中期間已經刊登的實驗論文,全美化學競賽的冠軍頭銜,把她送上了加州理工大學。但是,她的高中期間不停地學習,做寄養家庭的家務,教蠢材學中文,她哪有什麼空做實驗,也不會有多餘的一分錢做額外的實驗。

她拍了男孩猥褻她的證據,與這個蠢材的生物學頂尖專家父親談判。

她說,“我們來做一筆交易。”

她說,“我上不了Caltech(加州理工大學英文簡稱)沒關係的。我本來就是洗衣房家的女兒。”

她說,“可是,您的兒子卻會因為汙點,斷送前程呢。”

她說,“我可以回去洗衣服,您的兒子要和我合夥嗎?”

她說,“我想要一篇實驗論文。”

她說,“要發表在上哦。”

她說,“也可以。”

於是她有了彆人眼中光明的未來。但是對於萊拉來講,這個世界對於她就是一片黑暗。我已經生活在地獄裡了呢,我還怕什麼呢。暴力,猥褻,與我相伴,諸加我身,那麼我做錯了什麼?

昂貴的美國大學學費,她24小時兼職也賺不過來,況且她把精力和時間投入在做兼職模特,促銷工的時候,她就無法學習。她不是非要讀加州理工大學的化學與分子生物物理學專業,她是必須讀不可。

隻好走捷徑了!於是她被留美的華裔富二代看中,他們誇她長得漂亮,好似國內一名叫做“景甜”的女明星。她拒絕和他們約會,她說她家裡窮要賺錢還高額的學費貸款。他說,這個好說,你隻要做我女朋友。這些留美的出手闊綽的富二代們中大部分擁有複雜的背景,比如說:貪官的兒子,轉移資產的富賈之子,涉及違法產業霸紳之子......他們揮金如土,擁有數額巨大的財富和數量驚人的女友。

萊拉隻是其中之一,她的學費生活費隻是富二代們钜額財富冰山上剷下來的一個碎冰渣。她陪著他們出入需要美人撐門麵的場合,她常常在夜晚看著身邊睡著的男人嘔吐不止。

她擁有了時間,可以專心學習,也擁有了財富可以還清學費貸款,可以不再生活拮據。那些草包們愛她,如同愛他們的豪車一樣:你不知道,我那個女朋友,哎哎,對對,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長得像女明星那個萊拉,她又在那什麼頂尖的科學雜誌上發表論文了,她好像還改良了一個什麼藥品,還獲得了技術專利,她好像還很擅長運動,全美最難登的山她都登頂了......

就好像那些成就是他們得出的一樣。

她靠著出賣**與尊嚴拿到了MASTER(碩士)學位。

這一切,小龍都知道。小龍提出,由他去做富婆的小白臉供養萊拉讀書。萊拉拒絕了,她說,“小龍,是我讀書,不是你讀書哎,這樣做對你不公平的。”她告訴小龍,她要做彆人的女朋友,因為她需要錢讀書。而他們冇有錢。

他們冇有錢,也冇有尊嚴,他們隻有年輕的豐盛的**,如同一盤菜,放在桌麵上,付錢了,便可以夾取。

她極力掩藏她的不適,她無休止的在午夜嘔吐不止,她做夢,夢見她被片成一片片,被人生吞活剝。

她說,“小龍,我不能接著和你好了,畢竟這樣太自私。”

小龍展開他的雙臂,他說,“你來,萊拉。”

他將她圍起,為她建一座島,與這時間一切陰暗的,肮臟的,無尊嚴的交易隔開。他與她似兩條涸澤之中的魚兒,靠著互相掙紮濺起一點點微弱的水花而活著。隻是這夢境太短,而殘酷現實又太長,太久,逃不脫,掙不掉。

回憶痛苦猶如地獄之火灼燒,可是,未來又怎麼樣呢,仍是一片混沌。

她把自己從洶湧的回憶中打撈起來,飛機還在飛,她看了緩存的一個視頻,是中國某媒體的一段企業家采訪,采訪的是著名的製藥企業“佰瑞”的總裁王永輝,他對著鏡頭侃侃而談:我們“佰瑞”具有百年曆史,始終堅持發揚傳統,開拓創新的企業精神......

“嘔......”她冇忍住,可能是有點暈機。

飛機滑行,停機,目的地到了。

她走出機艙門,看到夜色混沌裡的加德滿都機場,她決定劈開這混沌,將光亮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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