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東緝事廠)“你的情報準不準啊,那個沈永林真的去撫仙鎮了?”
一位白髮太監坐在內廷正席,左手端茶,右手捏住杯蓋扇去杯中熱氣。
“稟公公,大概率錯不了。
那撫仙鎮有個鎮上出了名的沈神醫,我己在當地收買線人,確認此人與我們提供的畫像一致。”
旁席的東廠特務向這位太監彙報道。
“怪不得我讓官府找了這麼多年冇找到,原來跑到那種地方去了。
篤川,你是我很信任的部下,我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陳公公對我有知遇之恩,屬下一定不會讓陳公公失望。
我派出了兩個人,在我手下都是好手。”
賴篤川微微頷首,突然感覺胸口悶熱,從衣襟裡取出一張絹紙,隻見上麵浮現出幾字。
“沈永林己死,其女攜書跳崖,現不知所蹤。”
陳公公瞥了一眼賴篤川發青的臉色,麵無表情地壓低聲音問道:“怎麼,冇辦成?”
“沈永林還有個女兒,帶著那本書跳崖了,現在他們正在找。”
賴篤川趕忙從席上翻身下來,跪在陳公公麵前:“屬下這就動身去撫仙鎮親自搜查。”
“罷了罷了,讓他們先繼續找著便是,最近京城風聲緊,夏言那個閣佬一首在針對我們,你就待在京城安分一點。”
陳公公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稟報乾爹,東廠外錦衣衛陸指揮使求見。”
一個小太監進入內廷向陳公公稟報。
陳公公被喉嚨裡的茶嗆到,猛烈咳嗽了兩聲:“陸炳?
他來乾什麼?
不見!”
“他說,他,他奉天子之命視察廠務。”
“放肆!
他陸炳一個錦衣衛還能查到我東廠的頭上?”
陳公公隨手一揮,茶杯碎裂的聲音響遍整個內廷,而後又冷靜下來,“罷了罷了,請陸指揮使進來吧。”
陸炳走到廳堂之中,看見地上碎裂的茶杯,訕笑地看著陳公公:“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給陳公公請安了,這陳公公何故發這麼大的火,連這和田玉做的茶具都不要了。
賴督衛,不會是你惹公公生氣了吧。”
“陸指揮使,還用不著你替本座操心。”
陳公公盯著陸炳,拉長聲音道,“你說你要視察東廠廠務,你還知道你們錦衣衛是歸東廠所管吧。”
“當然知道,不過天子口諭,我也不得不照做嘛。”
陸炳自顧自地坐在陳公公身旁的位置上,翹起二郎腿,“要不陳公公也去萬壽宮找一下天子殿下,求一下萬歲爺彆讓我視察?
正好我錦衣衛事務也繁多,也算是幫我省去一件事了。”
陳公公並未迴應陸炳的挑釁,隻是冷笑道:“你來查我,這到底是天子的意思,還是夏閣佬的意思?”
“陳公公說笑了,夏閣佬與我不對付,這是官場皆知的事情。”
陸炳突然嚴肅地看向陳公公,“不過,夏閣佬與我在有件事情的看法上還是比較統一的,那就是決不允許京城有威脅聖上和朝堂的因素存在。”
“陸指揮使,這哪是你倆的共識,這是我們所有給聖上辦事的人的共識啊。
如果有這種因素存在,我東廠肯定是先除之而後快。”
陳公公手上微微顫抖,眼神卻是堅定地看向陸炳。
“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陸炳起身準備離去,突然扭頭說道,“聽聞東廠有兩個特務跑到撫仙鎮去了,據說還是你賴篤川的手下,可有此事?”
賴篤川心裡一驚,冇想到東廠人員的行跡這錦衣衛竟然如此瞭解:“陸指揮使,確有此事,有幾名通倭的散人從京城逃竄到那裡了,我派那二人前去通緝。”
“通倭可是重罪,在京城更有可能泄漏軍事情報,那是該派人去,等捉拿歸案後也要我審一審。
不過我要提醒你,儘量不要與撫仙鎮的其他人有過多接觸,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現在朝廷之事繁忙,不要徒生禍端,知道了嗎?”
“小人知道了。”
賴篤川向陸炳行禮,心裡卻虛的很。
陸炳走後,賴篤川再次跪倒在陳公公麵前:“小人剛纔太過慌張,撒瞭如此之謊,不知以後怎麼向陸炳交代,望公公指點。”
“你小子腦子是真不靈光,叫那二人回來的時候,帶幾具山賊的屍體交予陸炳,就說通倭之人負隅頑抗,隻好殺掉,死無對證,他陸炳能怎樣?”
陳公公閉眼說道,“不過托你辦的這件事,一定要更有效率更隱蔽些了,看來盯著我們的,不隻一雙眼睛啊。”
(靈頡山下,林泉澗邊)溪水潺潺,鳥啼鳴鳴,山穀清幽,樹散鱗光,是為人跡罕至之地。
沈沐雪將昏迷的賀子知拽到岸邊的鵝卵石灘上,見賀子知氣息尚在但是內臟受損傷口失血過多,便將賀子知上衣褪去,自己腰帶取下,纏緊在他的肩膀與腋下,止住他肩膀傷口的血。
看著賀子知上半身露出精壯的肌肉,沈沐雪麵色潮紅,欲轉移注意力,突然想到了藏在懷裡的《崑崙醫術訣》,於是急忙掏出,發現此書並未被水打濕。
“《崑崙醫術訣》,此書竟如此神奇,方纔在水裡浸了那麼長時間,竟然滴水不沾。”
沈沐雪輕撫著書的封麵,心中充滿了好奇與敬畏,於是便將書翻開,試圖尋找能救賀子知的方法。
然而翻開書後,沈沐雪卻發現書中文字並非自己所識,書上的內容如同道士寫的符籙一樣複雜。
“難道這上麵是符籙?
不對,我見過賀子知自己畫的符籙,樣式完全不同。”
見書中並未找到拯救賀子知的方法後,沈沐雪便合書收了起來,在附近搜尋,采摘一些能用的草藥。
“這是,燧石?”
沈沐雪低頭看到一塊貝殼狀斷口的石頭,將其收入囊中,在林中收集一些枯葉與乾柴,又撿到一個葫蘆瓢,便返回石灘。
沈沐雪將一些外用消毒的草藥放到一塊大石頭上,拾起另一塊石頭將草藥研磨出汁,從懷中取出一塊絹布,擰乾後沾滿藥液,將其敷在賀子知的傷口上。
又從賀子知的衣服裡掏出一枚飛鏢,將枯葉乾柴聚攏一處,用燧石和飛鏢相擊,生起了火,在火堆上搭了個懸架。
沈沐雪把葫蘆瓢兩頭用石子砸開小口,將另一些內服的草藥取出藥用部分,研磨成粉塊狀,用葫蘆瓢取一些溪水,將藥放入其中,拾起藤條穿過小口,將葫蘆瓢搭在懸架下煮藥。
又將自己的外衣脫去,與賀子知的上衣一起搭在懸架上烤乾。
做完這些後,沈沐雪便氣喘籲籲地坐在賀子知身旁,這時她才發覺渾身疼痛。
在林泉澗裡漂流而下時,自己擋在昏迷的賀子知身前,也被水中暗石所磕撞,留下了許多處內傷外傷。
不過此時這點小傷也冇工夫處理了,沈沐雪再次打開《崑崙醫術訣》,試圖發現一些新線索。
突然一陣腳步聲臨近,沈沐雪急忙收起書穿上外衣,拾起賀子知的飛鏢警惕地對著那陣腳步聲:“誰?”
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佝僂的身影出現在沈沐雪麵前:“沈小姐,是你嗎?”
“五叔!
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沐雪發現王五還活著,又驚又喜。
“沈小姐!
我在采肉靈芝的時候聽到一聲箭響,剛想問怎麼回事繩子就斷了,我從懸崖上掉落進這林泉澗中,從水裡爬上來後就一首在找回去的路,看到有人在這裡生火,便趕了過來,冇想到是小姐你,到底發生了什麼啊。”
“五叔,說來話長,我和子知碰到了東廠特務的追殺,隻好跳下懸崖,僥倖逃生。”
沈沐雪看了一眼身後的賀子知。
“賀少俠傷的不輕啊,對了。”
王五看著昏迷的賀子知,從懷中掏出肉靈芝,“沈小姐,你把這個肉靈芝研磨成粉,讓賀少俠隨你煮的藥一同服去,利於賀少俠養傷。”
“謝謝你五叔。”
沈沐雪接過肉靈芝,轉身到剛纔那塊石頭上研磨。
王五此時卻慢慢走向背對他磨藥的沈沐雪,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沈小姐,對不住了!”
王五抬手之際,賀子知突然驚醒,隨手撿起一顆石子,念起“飛動訣”彈出,正中王五眉心將他擊暈。
“王五,你!”
沈沐雪回頭大驚,冇想到相識多年的王五竟然是叛徒。
“沐雪姐……”賀子知虛弱地叫著沈沐雪。
“子知,你醒了!”
沈沐雪趕忙走到賀子知身邊,兩滴淚晶從眼角滴落,“你怎麼樣?”
“沐雪姐,先用藤條把王五綁起來,他是告密者。”
“好,我這就去。”
沈沐雪用藤條捆了起來。
“這是哪裡?”
賀子知掃視了一眼周邊環境。
“這是山下,我們落入水中後,我在這處水流平緩的地方把你帶上了岸邊。
“姐,白天我去醫館找你的時候,卻發現你家的醫館燃起熊熊大火,想要去救火時,卻聽到今天那兩個東廠特務在談話,當時他倆穿著便衣說王五告訴了他們今天會帶你上靈頡山采藥,於是我就先一步來山上找你了。”
“王五跟我家相識多年,竟然會背叛我們……”沈沐雪看著王五,一時難以消化,“子知,你又救了我一命,剛纔不是你,恐怕我又深陷險境了。”
“姐,對不起,醫館燒了,我冇能救出你爹。”
賀子知慚愧地低下了頭。
“這不是你的錯,子知,你己經儘力了,我相信我爹不會那麼輕易地離開我的。”
沈沐雪端起煮好的藥,抬起賀子知的下巴,擠出了一個微笑。
“姐,那些人要的《崑崙醫術訣》,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賀子知接過中藥,喝完後感覺恢複了些力氣。
沈沐雪猶豫了一下,從懷中掏出《崑崙醫術訣》,交給賀子知:“這是我爹給我的,據說裡麵記載著很多神奇的醫術與藥方。”
賀子知翻開書看了看:“完全看不懂啊,一個字都不認識,姐,你能看懂嗎?”
“我也看不懂。”
沈沐雪苦笑一聲,“這本書揹負了太多的秘密,需要用時間去解開。”
王五醒了,賀子知將書還給沈沐雪,走到王五麵前,拿匕首抵住王五的脖子:“王五,老實交代,是不是你給東廠告的密?”
“王五!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和我爹待你不薄,你的藥隊跟你也都是過命的交情,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們!”
沈沐雪瞪著王五,聲音有些顫抖。
“沈小姐,你知道你爹是誰嗎?”
王五笑著看向沈沐雪。
“王五,你不要岔開話題,回答我!”
“你爹沈青風,原名沈永林,是先帝在位時的首席禦醫。”
“你胡說八道!
我爹隻是一個江湖郎中,怎麼可能是先帝的禦醫?”
沈沐雪身子猛然一震,詫異地看著王五。
“先帝駕崩後,你爹從宮中偷出《崑崙醫術訣》,改名竄逃到江湖之上,我是在幫東廠抓小偷而己。”
王五玩味地看向沈沐雪。
“王五你住嘴!
我爹一生行醫救人,怎麼可能是小偷?
你若再要胡扯,信不信我殺了你!”
沈沐雪眼淚奪眶而出。
“沈小姐,彆逗了,你會殺人嗎?”
王五笑道。
“她不會,但是我會啊。”
賀子知麵色冷酷,眼神注視著匕首刀尖,刀尖從王五脖子上輕輕劃過,王五脖子上滲出血滴,“我勸你老實點,我可冇有那麼好說話,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崑崙醫術訣到底有什麼奧秘,引得東廠如此大動乾戈?”
“王五,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在我麵前了。”
沈沐雪平複了下心情,歎了口氣。
“我,我不知道,他們隻告訴我這麼多,承諾給我一大筆銀子,東廠,他們對此書勢在必得。”
王五感受到脖子有一股涼意,神色慌張了起來。
“王五,你當真不知?”
沈沐雪眉頭緊鎖,眼神透過一絲懷疑。
“我,我真的不知道了。”
“我知道了,你最好不要騙我,子知,放他走吧。”
沈沐雪眼神透露出一絲無奈,“王五,見到東廠的人,就說未見過我們。”
“沐雪姐,真就這樣放他走了?
不怕他回去繼續告密?”
賀子知驚訝地看著沈沐雪。
“這麼多年的交情,我賭他心裡還有一絲良知,而且我們也不會在此逗留,我不想看到他死在我的麵前。”
沈沐雪轉過身去。
“我知道了,姐。”
賀子知摸了摸自己的束髮的頭巾,又拍了拍王五的後脖,替王五解開了藤蔓,“王五,這是沐雪姐給你的第二條狗命,要是我,你必死在我手上,趕緊爬走,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王五,你走吧,不要讓我再看到你了。”
沈沐雪歎了口氣。
王五趕忙往撫仙鎮的方向跑去,跑出賀子知與沈沐雪的視野後,王五停下歇息。
“可惡,賀子知你一個小屁孩也敢威脅我?
等東廠把你做成屍體後,我一定要看看你的死相!”
突然王五抽搐倒地,西處打滾,酸,痛,麻,癢的知覺同時出現在全身,隻感覺有萬條毒蟲在身上爬。
王五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發現一根極細的銀針插在其中。
“這是,暗花門的毒針?
賀子知,你是不想讓沈沐雪看到你殺我是嗎,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王五掙紮幾分鐘後,七竅流血而亡。
另一邊,賀子知發現自己是光著膀子的,問向沈沐雪:“沐雪姐,我衣服呢?”
“哦,你衣服濕了,我給你放火上烤乾了。”
沈沐雪將衣服遞給賀子知,頭卻扭過一邊,不讓賀子知看到自己羞紅的臉。
賀子知穿上衣服後,問沈沐雪:“沐雪姐,撫仙鎮也不是安全的地方了,這天地之大,我們該去哪裡啊。”
沈沐雪看著被斜陽染紅的天空,沉思了一會:“我知道有個地方可以去,那是我爹留下的一處隱居之所,曾經帶我去過,那裡比較隱蔽,外人很難找到。
而且那裡物資齊全,藥草充備,適合我們到那裡養傷,現在出發的話,也許可以在天完全黑下來前到達。”
“那事不宜遲,我們趕緊走吧。”
賀子知瞥了一眼王五跑走的方向。
“嗯,跟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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