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種言論?”
朱元璋霍然起立,雙目赤紅,形若凶獸,毛驤則挺直腰板,沉聲回稟:“啟稟聖上,他們說……”
“貪官汙吏,一手遮天!”
話音未落,朱元璋手中的玉圭已碎裂於地。
“確是貪官汙吏,一手遮天!”
“士子之怒,朕亦同感!恨不得將所有貪官汙吏,淩遲處死!”
“爾等以為如何?即便將爾等儘數斬首,也難以平息民怨!”
他手指群臣,渾身因憤怒而顫抖。
朱元璋心中充滿憤恨!
恨不得將這些無能之輩儘數斬首示眾!大明初立,南北統一,本欲開創恩科盛世,卻遭此破壞!
眼下的局麵,盛世之夢遙不可及,百姓的不滿似乎正醞釀著更大的風暴。
朱標望著父親的盛怒,眼神中流露出難以掩飾的沉重。
他深知,事態已經演變至幾乎無解的境地,若不能找到妥善的解決方案,後果不堪設想。
他悄然將手探入懷中,握住了那位智者贈予的錦囊。
然而,當他滿懷期待地展開錦囊,裡麵的字跡卻讓他大為驚駭。
客棧裡,店小二關切地對沈飛說:“先生,外麵正亂著呢,您還是彆出去的好。”
這些天,店小二親眼目睹了與沈飛交談的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物,尤其是那些氣宇軒昂的青年,無疑是出身高貴的子弟。
對於這樣的貴賓,店家自是極力維護,生怕怠慢。
“亂嗎?我看一點也不。”
沈飛望著窗外的街道,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
應天府的街頭,北地學子的怒吼聲此起彼伏,他們要求嚴查科舉舞弊,背後簇擁著大批樸素裝扮的平民百姓,他們大多是應天府的普通市民,對北方考生的遭遇感同身受。
好不容易迎來了國家的統一,皇恩浩盪開設恩科,本以為國家即將步入繁榮,卻有人試圖阻斷貧寒學子的晉升之路,意圖讓大明重陷混亂。
北方學子不答應,普羅大眾更不答應。
“徹底清查!”
“重評試卷!重評試卷!”
“嚴懲貪官汙吏,絕不姑息科場舞弊!”
聽著這激昂的口號,沈飛心中暗自欣喜,這場風暴已勢不可擋,他的計劃可以繼續推進了。
他穿過人群,直奔詔獄而去。
“什麼人?”
守衛見有人接近,立即大聲喝問。
沈飛從容地取出太子親授的令牌遞上前,守衛驗明後連忙恭敬地行禮:“先生,請進!”
沈飛收回令牌,大步流星地進入詔獄。
這裡寬敞卻空蕩,上百間牢房大多閒置,沈飛預感,很快這裡便會熱鬨非凡。
不多時,他就找到了被囚禁的國子監博士們。
他的出現立刻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沈博士,您是來救我們的嗎?”
“沈博士,我是冤枉的啊!”
“沈兄,我想請您幫我帶個訊息出去,我願以財富房產相贈!”
“我也願意,隻求沈兄傳個話!”
麵對眾人的懇求,沈飛卻彷彿冇聽見一般。
回想當初自己被貶黜,有誰站出來替他說過一句話?當他被迫離開國子監時,又有誰不曾嘲笑諷刺?落井下石者有之,如今卻想讓他出手相援?
難道真當他是個慈悲為懷的菩薩不成?即便是金剛,也有震怒之時!沈飛麵無表情,連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對旁邊的獄卒說:“我要見的人,在裡麵。”
老九接到上級命令,連忙上前為沈飛領路。
在老九的帶領下,沈飛見到了劉三吾與白信韜。
二人在囚室中,宛如雕像般靜止,眼神空洞無神。
沈飛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向劉三吾打招呼:“監正大人,許久未見,您還好嗎?”
劉三吾聞聲睜眼,一見是沈飛,旋即轉過身去,避而不視。
哪裡還能看出“還好”
二字!
沈飛耳畔捕捉到輕微的誦讀聲,辨認之下,竟是《四書五經》的篇章,他輕聲一笑。
“臨危抱佛腳,這時候纔想起聖賢之言?”
劉三吾聞言,身軀一震,儘管如此,他並未理會沈飛,隻是繼續背誦。
而白信韜卻猛然站起,雙手緊握欄杆,怒目圓睜,直視沈飛。
“藍上卿凱旋之日,就是你的末日!”
他咬牙切齒道,“待藍玉歸來,我必與他清算舊賬,而眼下,我要先和你們算算利息。”
“你們覺得,自己的項上人頭夠不夠償還?”
沈飛麵對暴怒的白信韜,不以為意,立於牢外,笑靨如花。
劉三吾聞言,猛然回頭,目光驚疑地鎖定沈飛。
“是你在害我們?!”
他全身顫抖,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沈飛輕輕點頭,麵容平靜。
“若非我,北方士子何以群情激憤?”
劉三吾聞此言,頓感天旋地轉。
一世清譽,竟毀於這年輕人之手!讓自己擔任主考,恐怕也是他一手安排的陷阱!
他算無遺策!
“噗!”
劉三吾恍然大悟,一口鮮血噴灑在牆壁上,整個人頓時萎靡。
“我要麵見陛下,揭露真正的罪魁禍首!”
白信韜緊握欄杆,青筋暴突,三角眼死死盯住沈飛,狀若瘋狂。
“沈飛,是你害了我!”
正當白信韜近乎瘋狂之際,一根棍棒狠狠朝他麵門揮去。
白信韜慌忙抬手抵擋,但仍被擊中。
“退回裡麵去!再敢放肆,絕不輕饒!”
老九手持棍棒,麵色陰沉地擋在白信韜麵前。
白信韜手臂吃痛,滿頭大汗,連忙退縮。
見到白信韜的狼狽樣,沈飛冷笑。
“揭露罪魁禍首?”
“是指我嗎?”
“我有何罪?”
“我接受了誰的賄賂?”
“我又讓誰高中進士?”
“你說說看。”
沈飛的質問如重錘,一次次擊碎白信韜的心理防線,理性逐漸崩潰。
白信濤咬牙切齒,麵容扭曲。
“我必將上奏陛下,彈劾於你!”
“沈飛,我要讓你永世沉淪!”
他仍舊嘴硬不屈。
“區區平民百姓,爾等又能彈劾何物?”
沈飛麵容淡然,眼神中閃爍著微妙的趣味。
此刻,他那不起眼的身份,竟成了最堅固的盾牌。
朱元璋對官員下手從不留情,但對於百姓,他總是多了幾分寬容。
“我們會稟告陛下,揭露你纔是這一切罪行的源頭!科舉舞弊的幕後黑手!”
……
白信韜的臉上掛著病態的緋紅,沈飛見狀,不禁嗤笑。
“儘管去嘗試,看看到底是陛下更信任你,還是信任我。”
沈飛話鋒一轉,“不過,在那之前,你們最好先思量一下自己的命運。”
“等待你們的,頂多就是那千刀萬剮的結局!”
語畢,沈飛轉身離去,留下一片震驚。
白信韜呆若木雞,而一旁的劉三吾最先回過神來,開始歇斯底裡地呼喊:“我要麵見陛下!我是無辜的!我是國子監的監正!我德高望重,博學多才,為大明朝鞠躬儘瘁!我不應遭受那極刑!”
白信韜隨後加入,同樣悲痛欲絕。
此時,沈飛已行至詔獄門外,耳聞遠處的哀號,嘴角勾勒出一抹冷酷的笑意。
你們的首級,不過是利息的開始,要徹底泄憤,還得從你們背後的靠山入手!藍玉、胡惟庸,一個也逃不了!
奉天殿內,自朱元璋怒擲玉圭以來,便不曾落座。
他手指群臣,厲聲斥責:“北地學子已在應天府掀起風浪!民眾隨之示威遊行!隻怕不久便會湧至皇城腳下!你們這些飯桶,還不快想對策!剛纔不是個個能言善辯嗎?說啊!”
他怒目圓睜,群臣卻無人敢與其對視,朱元璋眸中怒火更甚。
“都啞巴了?”
他冷笑道,“好,那我親自點名!胡惟庸,你來說說,怎樣才能平息北地學子的怒火!”
朱元璋雙手叉腰,點名道姓。
胡惟庸心頭一緊,這分明是要他表明立場。
他深知自己已深陷其中,脫身無望。
此刻,唯有犧牲小我,保全大局!他急忙趨前,恭敬行禮。
“啟奏陛下,臣以為應嚴查劉三吾、白信韜等人失職之罪!”
他言辭堅決,“一旦證據確鑿,當嚴懲不貸!”
說這話時,胡惟庸的臉色異常凝重。
他知道,與白信韜的交往,必會引火燒身,但好在他平時僅收取書畫,最多不過是丟官罷職。
隻要朝中有盟友,東山再起並非難事。
然而,朱元璋的回答令他冷汗直冒。
“遠遠不夠!”
若查辦劉、白等人就能平息民怨,他又何必大發雷霆?
何必不乾脆讓這些爭議人物麵對民眾?
眼下的癥結,早已超越了科舉的範疇,觸及了人心所向!
南北好不容易統一,朝廷卻似乎在排斥北方士子晉升,這究竟意欲何為?
難道未來的江山,隻屬於南方人?
科舉的意義何在?
乾脆揭竿而起,反正大明的土壤,對北方書生來說,已顯得格外貧瘠!
朱元璋的目光長遠,他斷不容許此類情況滋生,立誌成為流芳百世的明君,誓要開創大明的盛世輝煌。
胡惟庸內心波瀾四起,難道僅僅懲治劉三吾等幾人還不夠?皇上這是要將自己也拉下水嗎?想到這裡,他的雙腿不禁微微顫抖,僵硬地維持著鞠躬的姿態,不敢再多言半句。
老朱見狀,冷哼一聲,既不讓他起身,也不再言語,轉而將目光投向李善長。
“你有何見解?”李善長心中暗自一沉,終究還是波及到了自己。
他深知此番波折非同小可,卻未曾料到皇上竟要親自添柴加火,使得朝臣無一能夠置身事外,均需承受帝王的怒火。
於是,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陛下,微臣有一計。”
“提議取消本次科舉,重新舉辦一場考試。”
“若最終結果依舊,自然可證明公正無偏,謠言也將不攻自破。”李善長的提議,實屬無奈之舉,至於國家顏麵,已非他所能顧及。
此言一出,群臣議論紛紛。
“對,再考一次,這次更換試題和主考官!”
“對對,這樣一來,若北方學子仍無緣金榜,豈不無話可說了?”
“豈能如此!那五十一進士可是皇上的禦筆欽點!”
“陛下萬萬不可!此舉恐開惡例,後患無窮!”朱元璋聞此議論,仰天大笑,但這笑聲中滿含憤怒與失望。
平日裡要他們出謀劃策,個個如啞巴般沉默;一觸及國體尊嚴與利益分割,卻個個精神抖擻。
這就是他大明的臣子?這就是跟隨他朱元璋的班底?
老朱怒目圓睜,血壓飆升:“不攻自破?多麼輕描淡寫的四個字!”
“在百姓眼中,這是權勢遮天!隻會激起更大的不滿!”
“在北方士子心中,這無異於大明對他們關上了大門!”
“你們這是在動搖大明的根本!”他厲聲道。
“都給我動腦筋!今日若無妥善之策,誰也彆想邁出這宮門一步!”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鴉雀無聲,無人敢在此刻觸怒龍顏,畢竟腦袋搬家的事,誰也不想攤上。
百官皆惶恐不安,唯獨太子朱標,顯得異常鎮定。
起初,朱標亦感焦慮,科舉風波背後潛藏的危機,他看得明白。
恩科取士原本是好事,但南北學識水平的差異,使北方士子即便無舞弊,也難以登科。
這無疑會激起北方士子的強烈不滿。
朱標相信,父皇必然預見了這種可能性,並對主考官有所暗示。
可惜,劉三吾這位固執的主考官,很可能並未遵循父皇的意圖,單純依據文章質量進行評判,加之白信韜等人的不軌行為,事態便徹底偏離了軌道。
人們關注的焦點不再是北方士子能否金榜題名,而是榜單上為何儘是南方人的名字,進而懷疑南方士子通過賄賂考官,擠占了北方士子的名額。
這種狀況極有可能讓初成一統的大明朝陷入分裂的危機,這是任何人都難以承受的重負,即便是身為太子的他也不例外。
然而,當朱標拆開先生所贈的錦囊,心中便不再有絲毫慌亂,轉而對先生的遠見卓識讚歎不已。
錦囊中書簡展開,其上書寫:“鑒於路途遙遠,北方士子多有未至,特設恩科北場!”這正是沈飛所獻的妙計。
為北方士子增設單獨的恩科,擇優錄取,這將自然而然平息他們的怒氣。
北方士子安分了,民間的不滿情緒也會隨之消散。
至於南方士子,當然要繼續深入徹查,憑真才實學考上的予以保留,有作弊嫌疑的一律嚴懲,同時藉此機會敲打各方勢力,一舉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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