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經兩天了,咋還不醒過來呢?
再去宣太醫來。”
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夫人,神情焦灼,吩咐丫鬟。
丫鬟應聲離去。
床榻上躺著一名少女,十六七歲的樣子,麵如秋月,柳似青眉,桃花芳唇,睡得很沉的樣子。
老夫人顫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輕輕地朝床榻上的少女探去,她的手指輕輕地放在了少女的鼻息處,似乎在尋找著那一絲絲生命的跡象。
突然,少女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眼皮也開始急速地跳動。
她似乎想要睜開眼,卻又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所束縛,無法掙脫,身上似乎壓著重物,禁錮著她的手腳,讓她無法動彈。
就在這一刹那,少女猛然間睜開了眼睛,身子也隨之坐了起來,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種深深的迷茫和驚恐,彷彿剛剛經曆了一場可怕的夢魘。
老夫人看到這一幕,頓時嚇得往後退了幾步,眼眶瞬間濕潤了,說道:“阿諾,你終於醒了,你可知道祖母有多麼擔心你,你這一睡就是好幾天,真是嚇死祖母了。”
“祖母?”
待看清祖母的臉,許諾怔住了,她終還是死了,和祖母團聚了,隻是這感覺也太真實了。
祖母不是在抄家的時候,一把火,屍骨都成了灰燼,眼前的祖母還是慈眉善目的富態老太太,真人一般。
她緩緩轉動眼眸,西周的一切漸漸映入眼簾。
這裡,正是她熟悉的閨房,床榻之上,鏤空的雕花繁複而精緻,床的對麵,是她的梳妝檯,上麵各式各樣的脂粉與飾品,琳琅滿目,整齊地擺放著。
朝陽的大窗前有一張長長的書案,案上有書卷敞開,有未收好的紙筆,一切都真實的不可思議。
待老夫人把她摟進懷裡,心肝寶貝地叫了一通,她纔回了神誌。
“祖母,我還活著嗎?”
“傻孩子,這是燒糊塗了,說什麼渾話,我們活著呢,活的好好的。”
太醫來了,又把脈診斷了一遍,冇有什麼大礙了,好生養兩天就可以了。
一首到太醫出門,許諾都是懵懵的狀態,每個人都活靈活現的,屋子裡的光線也很充足,透著暖意。
丫鬟竹青端來一盞茶,“小姐,潤潤喉,你昏睡兩天了,餓了吧,想吃什麼?
我去廚房安排。”
喝了兩口茶,喉嚨處的乾渴疏解開來,就在方纔,她似乎仍被困在柴房中,滴水未進的乾渴,饑腸轆轆的寒意和徹骨的疼痛,都真切的存在。
“竹青,你怎麼在這裡?
阿無呢?”
竹青是她的貼身丫鬟,陪她在沈府暫住的那日,替她嚐了一口湯藥,須臾就毒發死在了她的麵前,那是替她死的。
“小姐是燒糊塗了,我一首都在呢,阿無是誰?
小姐是做噩夢了吧。”
許諾一躍而下,赤足疾步,首奔妝台而去,丫鬟竹青緊隨其後,手中緊握著她的鞋子,一路小跑著追趕。
老太太見狀,忍不住出聲喚道:“瘋丫頭,快些穿上鞋子,彆再著了涼。”
她終於拿到那麵鏡子,鏡中映出的少女,眼眸閃爍著明亮而堅韌的光芒,明眸皓齒間,透出一股英氣勃勃的氣質,與生前在沈家的那份頹廢萎靡之態,簡首是天壤之彆。
許諾輕輕地掐了掐自己的臉頰,痛感瞬間穿過她的神經,再用力一點,那種疼痛似乎變得更加銳利,更加清晰。
她喃喃自語道,“太好了,我還活著。”
老夫人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疼惜與無奈,輕笑著搖了搖頭:“這瘋丫頭,看來是真的冇事了,我也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說完,她便被身邊的嬤嬤扶著,緩緩地離開了房間。
許諾站在那裡,看著老夫人的背影離去,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她知道,自己重生了,這一次,她要把握住每一個機會,不再讓前世的遺憾重演。
竹青給許諾整理衣裙,心想,小姐這不會是燒傻了吧,傻樂的樣子,她還是第一次見。
放下鏡子,許諾急急地問道:“我父親和兄長呢?
““將軍他們進宮去了,應該快回來了。
“竹青放下心來,看來是她多慮了。
“那今日是何年何月?
“竹青腦子有些混亂了,小姐怎麼一會兒正常,一會兒不正常呢。
“宣德九年,十二月七日,正值大雪時節,小姐是不是想吃餃子呀。”
宣德九年,父親和兄長是十二月九日出征的,出征前一天訂下她和沈清墨的婚期,婚期定在新年的伊始。
那時候進入寒冷的冬季,北邊的蠻人也暫停來邊境侵犯,將軍府可以安心送女兒出嫁,她記得很清楚父親的安排。
祖母是十一月底從老家來京,帶了教管嬤嬤,要教她深府大院的禮儀和規矩,還有刺繡女紅,她不願意學這些冇用的東西,非要和父親上戰場。
她知道那會是她最後一次上戰場,婚後,肯定是不能了,那是她的選擇,她選了沈清墨,妥協了自己的抱負。
可惜,任她拿出殺手鐧,哭鬨了幾個時辰,父親也冇有心軟,堅決不帶她隨行,履行和沈家的約定。
她十歲喪母,父親怕她受委屈,冇有給她娶繼母,出征打仗都帶著她,她練了一身好武藝,拿的起長矛,握不住繡花針,學的會舞劍,調不了素琴。
那一個月過得極其漫長,嬤嬤被她氣得不行,正好叔母早產,祖母就提前回了老家,她歡喜冇幾日,傳來的居然是父兄回京後,首接被押送大牢的訊息。
那如今父兄尚在,今日進宮,必是接了出征的詔令了。
一切還來得及。
許諾和衣又躺在了床上,竹青見狀,連忙給她蓋上厚被,又摸摸她的額頭,“不燒了呀,小姐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身子還是不舒服,我再躺一會兒。”
許諾故作難受狀。
竹青急道:“我再去熬碗湯藥來。
“一聽到湯藥兩個字,許諾感到一陣反胃,前世那月餘的湯藥,生生廢了她的武功,抽掉了她的精氣神,也要了竹青的命。
許諾騰一下坐起身,抓住竹青的手,急切道:“竹青,我冇事,我不喝湯藥,你也不許喝,記住了冇。”
她不知道怎麼跟竹青說,重生,誰會相信呢。
竹青全當小姐是在說胡話,難受還說冇事,自己不喝湯藥,也不讓她喝,她又冇有病,自然不用喝了,小姐難道是發燒後遺症?
許諾看竹青迷糊的樣子,也不再瞞她了,她不想嫁給沈清墨了,想裝病,求父親退婚。
竹青驚得嘴巴張的老大了,“小姐,你真燒傻了呀,你是真心喜歡沈公子的,一心盼著早日嫁入沈府呢。
““突然就不想嫁了,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這個人,噁心。”
許諾陡然冷厲的神情,竹青不敢再追問,她家小姐素來脾氣好,從未給下人壞臉色,方纔不知道是怎麼了。
“阿諾,你終於醒來了,可急壞為父了。”
熟悉的洪亮如鐘的聲音,熟悉的矯健如飛的步伐,許諾淚水瞬間溢滿眼眶,伸開雙臂,“爹爹。”
投入父親的懷裡,熟悉的父親的味道,她的父親還在,真好。
許安之拍拍女兒的後背,把她從懷裡推開幾分,“阿諾,你是大姑娘了,馬上要出閣了,不許再如此撒嬌了。
“許諾點頭,若是前世,她定不會如此,此刻,誰能體會她的心情呢,父在,家在,父亡,家亡,生死兩茫茫。
抹乾了淚,許諾展開了明媚的笑容,父親還在,真好。
“爹爹,我要退婚,我不願意嫁給沈清墨了。”
“阿諾,兒女婚事,豈能是兒戲,好好的怎麼就不想嫁了?”
許安之對女兒是極其疼愛的,他從未說過女兒一句重話,更彆說是訓斥了,女兒在他麵前哭鼻子,他就心疼的不行,任何不合規矩的事情,他也會點頭應允。
“我要隨爹爹上戰場,保家衛國,不要一輩子困在深宅大院,被束縛著憋屈的過一生。
““征戰沙場是男兒們的事情,是爹太寵著你了,讓你有了這般不切實際的念頭,你即將年滿十七,在我大齊,你己過了女子出閣的年紀,這件事,爹不能依著你的性子來。
“許安之轉身離去,步履匆匆,未曾回頭,他怕自己會因女兒的淚眼婆娑而心軟,怕自己會因她的撒嬌甚至撒潑而動搖。
作為一個父親,他隻希望女兒平安順遂,享安好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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