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五年,陰冷的天氣透出一絲詭異,一輛彩繪銅飾的馬車正由遠及近,馬車裡端坐著一個唇紅齒白的年輕人,顯得頗為儒雅。
後麵跟著一群身穿飛魚服的人,龍首魚身的飛魚服十分精美。
這些人的眼神犀利,手放在腰間的繡春刀上,腳下生風地似乎在騰雲駕霧。
他們正是令大明文武百官聞風喪膽的錦衣衛。
他們可不是一般的錦衣衛,是大明太子朱標的錦衣衛。
這些人最少都是千戶以上品級。
身穿橘色和紅色飛魚服,隻有低品秩才穿黑色飛魚服。他們此次出行是保護大明太子朱標。
朱標才從民間巡察歸來,仁厚的他一再要求不乘坐這種彩繪,內飾黃金裝飾龍的馬車。
可奈何將自己的好大兒視為眼珠子的朱元璋非要如此。
這種馬車可代表大明太子的身份。
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味道飄了過來。
朱標嗅了嗅,他彷彿聞到了母親馬皇後煮的珍珠翡翠白玉湯的味道。
朱標手一擺讓馬車停下,馬車“禦籲籲”地停了下來,他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前麵有一座破茅草屋。
朱標覺得奇怪,這座看上去凋敝,搖搖欲墜的茅草屋怎會飄出香味?
莫不是思念成疾出現幻覺,聞到味道了?朱標吸了吸鼻子,冇錯,就是這個味道,酸酸的,還有一股菜的清香。
朱標抬腿邁入破茅草屋。
朱軍正在一個破鍋裡煮著晚餐,他穿著一件短小的棉襖,薄薄的根本擋不住寒冷,弄點湯喝可以取暖,等會兒就在這破茅草屋裡湊合一宿。
他的錦衣華服都在宅子裡,出來時是披的薄棉襖,連一兩銀子都冇帶上。
他是被自己的叔伯姑媽趕出來的,這些人認錢不認親,他爹孃一死便帶著全族人將他趕了出來。
他爹孃勤勤懇懇,把薄田賣了後到京城來打拚,最後在南京有了第一家鋪子。
然後發展成連鎖。
前段時間外出討債時兩人雙雙遇難。
於是叔伯姑媽便說他是克父克母的不祥之人。
朱標正從外麵進來,嘴裡喃喃著“娘……娘,這味道好好聞,難道是你做的湯麼……”
朱軍正小心翼翼地將破鍋裡的豆腐一點點攪動,以免破了不成形,又將地上一把青菜用力一扯丟進鍋裡。
“誰在那裡叫?應該是太冷出現幻覺了,要不我讓他過來一起喝點湯,暖暖身子,這鬼天氣容易凍死人。”
朱軍一邊說著,一邊將剩飯倒進鍋裡攪了攪。
鍋裡的味道更香了。
朱標眼裡起了一層霧,他往前走去,這時候朱軍熱情地邀請朱標:
“兄弟,你也是冇銀子住店的吧?過來喝點湯吧,暖和暖和,免得凍僵了。穿得倒不差,一定是借來的!打腫臉充胖子,何必呢。”
朱標還沉浸在回憶中,冇有反駁朱軍的話。
朱軍找了一個黑乎乎的碗添了一碗湯,大方地遞了過去。
“喝點吧。看你這樣一定晚飯還冇吃。”
朱標一頭黑線:“……”
朱軍已經喝了兩碗湯,添好第三碗後他呼哧呼哧地一口喝完,用袖子抹了抹嘴,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眼神迷離,似乎準備打盹。
飯後容易犯困啊。
會吃纔能有福啊。朱標的眼裡帶著笑意。
朱標聞到這就是母親馬皇後煮的湯的味道,他激動地接過碗,看了看碗裡的湯,有白有綠,還有彆的顏色,眼眶便不自覺地泛紅。
“你有口福了,這就是珍珠翡翠白玉湯,跟當朝天子要飯時喝的湯一模一樣。當今天子造反奪得天下,如今朝堂穩定,卻濫殺無辜。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牽連者達幾萬之多,不相乾的人也都殺掉了,這種皇帝還留著乾什麼?我去刺殺他,坐上皇帝寶座,天下就會太平!”
朱軍邊說邊將手往上舉了舉,顯得棉襖更加短小。
朱標嚇得差點將碗裡的湯灑掉。
“咳咳咳咳咳……湯有點燙,但味道確實好。”
“小兄弟,你何出此言?不怕我向官府稟告你說的話,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慎言。”
朱軍一副無所顧忌的樣子擺了擺手,他拿起草蓆鋪好。
接著向朱標做了個請的手勢,見朱標擺手,便自顧自地躺了下來,雙手枕在頭的下麵,仰頭看向朱標。
“你能去告官府,我求之不得,我就是要做出驚天地泣鬼神的事來。”
朱軍一邊說一邊翹起腿,閒適地晃盪著腳。
剛纔這個模樣端正,看上去敦厚老實的人喝完湯後,係統突然啟動,係統告訴朱軍,必須要做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才能讓所有人注意到他。
他便可以拿回屬於自己的良田美宅。
於是朱軍便決定刺殺皇帝,來個九族消消樂。
除了刺殺皇帝這種,否則他去考科舉做文官,去戰場上搏殺做武官,他一冇曠古爍今之才,那種人千年難遇。
二冇有戰神白起蒙恬之才,要到猴年馬月才能坐到那個位置?
估計那時候他餓死街頭都冇做出驚天動地的事。
外麵的錦衣衛蠢蠢欲動,手按在腰間的繡春刀上隨時準備拔出來,朱標暗中做了個手勢,意思是不要輕舉妄動,一向寬仁的朱標不忍心就這樣殺掉朱軍。
何況他剛纔喝了人家的珍珠翡翠白玉湯,想起了母親馬皇後煮的湯的味道,他鼻子酸酸的差點流下淚來。
“小兄弟,我還有些事未辦。改日有緣會再見。”
朱標擔心自己再慢走一步,外麵的錦衣衛會衝進來殺人,這些都是父皇朱元璋的親衛,手法快,隻要有一點苗頭就會殺人。
當晚朱軍做了幾個夢,第一個夢是他抓到了朱元璋手起刀落,九族消消樂後良田美宅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還有一個夢是,一群黑衣服武士用惡狠狠的眼神瞪著他,將他按在地上打。
他猛地驚醒,感覺破廟外有人影晃動,可是又安心地睡去,就他這副窮酸樣,誰會打劫他?
更何況他前世可是跆拳道黑帶三段,撂倒幾個人不在話下。
隻是身上的衣服有點單薄,睡的又是草蓆,可真是冷啊。
明天一早就去要回自己的宅子。
一個錦衣衛單膝跪下,他正在跟朱標彙報朱軍去了南京朱家要宅子,南京朱家可是新崛起的大商賈。
可惜發起人朱能夫婦去年外出收賬時死於了異鄉。
朱軍是朱能的獨子。
錦衣衛的眼神凶狠無比,看到朱標時卻像頭溫順的綿羊。
“隨孤去一趟朱家。這個朱軍有些可疑,你們日夜監視他。”
“是,太子殿下,卑職定當儘心竭力。”
錦衣衛指揮室毛驤道。
毛驤是胡惟庸案中的一把刀,手裡沾了幾萬人的鮮血。
一座大宅矗立在朱標麵前,大宅看上去富麗堂皇,牆壁上到處都雕刻著花鳥圖案的壁畫。
一個矮墩墩,胖乎乎的女人叉著腰,對著在寒風中穿著薄棉襖的朱軍指著鼻子罵著。
“你這個剋夫克母的東西,實為不祥之物,滾!還想要回宅子,這可是我們朱家的東西,因為你哥嫂纔會死去,還想將一族人都滅了……”
“真搞笑,我的宅子被你們占了還反咬一口,你們也不怕遭天譴?”
朱軍冷笑道。
一個長著三角眼瘦瘦高高的男人走過來罵道:
“還不快給滾!我們朱家是出過秀才的家族,你爹落第後,來京城做生意,現在他死了宅子田地就是我們的了,你這個剋夫克母的東西還有臉要宅子,再不滾報官,讓你入詔獄。”
“詔獄?幾時詔獄由平民老百姓說了算了?”朱標看向身後。
“殿下,要不……將此人抓走?”錦衣衛眼裡有了殺意。
“先彆急,看一下再說。”朱標觀察著朱軍此時的表情。
“我們就是來吃絕戶的!哥嫂冇有後人,所以這宅子是我們的!”姑媽翻了個白眼,胖乎乎的手指快戳到了朱軍的臉上。
“你們就不怕我爹媽上來找你們?我還活得好好的,居然敢說吃絕戶這種話。”
隻覺一陣陰風飄過,姑媽嚇得全身一抖。
姑媽抱著胳膊嚇得瑟瑟發抖,她剛纔是在胡說八道,朱軍拿死去的爹孃說事,這真要來了,那不得把人嚇死?這個侄子難道會巫術?
“怎麼,心虛了?趕快滾出我的宅子!你們這些恬不知恥的人,把我的地方弄臟了賠不起。”朱軍雖衣衫單薄,可氣勢卻不輸。
叔伯與姑媽見他這氣勢有點退縮,可一想到他隻是一個人,便壯著膽子將眼睛一瞪。
又開始罵起來:
“你這個克父克母的東西!大家都過來看看啊,他還想把我們也害死,宅子田地是哥嫂死之前口頭承諾的,說給我們了,他是不祥之人,不配擁有宅子田地。”
“胡說!”
朱軍目眥欲裂地道。
“根本就冇有什麼口頭協議!”
“他們慫恿爹孃去外地收賬,爹孃突然死在了外地,我估計也跟他們有關。爹孃剛死他們就過來搶宅子田地,完全不顧親情,現在又在這裡大放厥詞。你們都過來看啊,還有這種叔伯,姑媽,罔顧親情的東西!現在還想把我也逼死。豬狗不如的東西。”
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朱軍一看時候到了,便整了整單薄的衣衫,挺直了胸膛嚷道:
“我要刺殺皇帝,九族消消樂!這些人不是東西,全都下地獄!哈哈哈哈哈……”
眾人都對他頗為同情,以為他被叔伯姑媽逼瘋,這才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
於是紛紛指指點點,叔伯姑媽見此情景嚇得魂飛魄散。
姑媽更是拿來麻繩,又指揮人去堵朱軍的嘴。
“快把嘴給我堵上!實在堵不了就給我撕爛!”
如此歹毒的樣子讓眾人紛紛搖頭,這姑媽不顧姑侄情還說要將人嘴巴撕爛,難怪這個俊朗的小夥子會被逼瘋。
朱標站在人群裡觀察著,想看看朱軍到底要做什麼。
他覺得朱軍並冇有瘋,他想刺殺皇帝?就這樣大叫大嚷也能刺殺?隻怕連皇帝的邊都挨不到,難道,他已經有計劃了?
得觀察了再說。
“胡惟庸案受牽連者達幾萬之眾太殘暴。明朝的科舉是八股文,許多通過了院試的秀才過不了鄉試,中不了舉人,就這樣被大明養著,他們既不種地又可以免徭役,這些生員極大地損壞了大明百姓的利益,有十幾萬之多,我刺殺皇帝後首先改革科舉,其次開墾荒田讓百姓過上好日子。”
眾人見他說得頭頭是道,知道他多少讀了書。
“我去年過了鄉試,可我不想考下去了,即使過了殿試皇帝欽點探花,狀元又怎麼樣?不過就是當個芝麻小官,大明官員的俸祿低,這就是貪官汙吏多的原因,從洪武初年開始到現在殺了多少貪官,為什麼汙吏反倒越殺越多?因為從根本上冇解決問題,哪怕皇帝對這些貪官滅九族也冇有起到治根的作用……”
讀書人在大明相當有地位,所以眾人聽他說過了鄉試,都紛紛一臉恭敬地看著他。
朱標覺得這些話好有道理。
可他是大明太子,應該有立場。
剛纔朱軍說了那麼多大逆不道的話,錦衣衛幾次欲拔出繡春刀,臉黑得像炭,要不是他攔著,恐怕早已將朱軍帶走,至少也會帶到應天府,甚至父皇麵前。
叔伯姑媽見朱軍居然大放厥詞,生怕有人告到官府牽連了他們,連忙不斷向眾人作揖,讓他們不要告到官府,那可是滅九族的大罪。
“彆信他的話,他就是個瘋子,你們如果告到官府也會受到牽連,連坐法知道麼?皇帝一生氣,這一條街的人都得受牽連。”
姑媽氣得發抖,全身的肉跟著抖動,就像在跳舞。
朱標要觀察朱軍到底要乾什麼,而且他寬仁,不忍心讓錦衣衛帶走朱軍。
他的那些弟弟們犯了錯後都喜歡找他求情,朱元璋就會看在朱標的麵子上網開一麵。
“冇有我的命令,不準動手!這人……”
朱標沉聲道。
“是,殿下。”
錦衣衛掩住一身的戾氣,不時掃視著,朱軍不能動,可疑人還不能動嗎?太子可是皇帝心尖上的人,容不得一點閃失。
朱軍抬頭看見了人群中的朱標。
他認出朱標就是在茅草屋喝湯的人。
當時朱標眼裡閃著淚花他還覺得莫名其妙,這人難道窮成這樣了?居然因為一碗湯流淚。
焉知隻因朱標想到了母親馬皇後。
現在見到朱標穿著錦服,一副富家公子的樣,朱軍心下大喜。
看這人的打扮,不是富家公子就是官宦子弟,造反之前不得先造鎧甲槍炮,造成既定事實,才能被捉走?
朱軍上前一步,拉起朱標的手就走,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就像是看到了久彆重逢的朋友,這人可是自來熟?
錦衣衛一頭黑線,朱軍剛纔叫嚷著要刺殺皇帝,現在拉起太子的手就跑,這還不得動手?朱軍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啼笑皆非。
“兄台,有銀子嗎?我一天都冇怎麼吃東西了。”
朱標頓時心軟,昨天還喝了人家的湯,雖然碗黑乎乎的,可是湯挺好喝。他趕緊掏出銀票遞過去。
“小兄弟,這是一百兩,你先拿去用。”
天啊!
這人好豪橫!朱軍心下竊喜,立即有了主意。
“看來兄台不差錢,昨天怎麼那麼寒酸?還以為你連飯都吃不起。”
一旁的錦衣衛翻了個白眼,人家是太子殿下,誰吃不起飯?
“兄台,這幾人凶神惡煞的,能否迴避一下,我有話同你說,這件事對你有好處。”朱軍神秘地小聲道。
看在昨晚那碗湯的份上,再加上他覺得朱軍很有才,剛纔聽他說什麼科舉,八股文,居然還過了鄉試。
他覺得,朱軍肯定不同尋常。
朱軍將朱標拉走的目的是想讓他出錢買鐵器,造鎧甲槍炮。
研製出新式火器,這種的火器威力大,射程遠。
比大明現在的火器要先進得多。
朱標跟著朱軍來到一處隱蔽的地方,錦衣衛躲在暗處觀察著動靜。
“既然兄台這麼有錢,能不能資助我造鎧甲槍炮?到時候我刺殺皇帝成功,讓你做太子,我絕不食言。”
朱軍跟朱標開始畫起了大餅。
“……”
聽到這話的朱標啼笑皆非,他就是當朝太子。
朱軍所說的射程遠,威力大的火炮讓他好期待。北蒙,倭寇被火炮擊得呲牙咧嘴,即使朱軍造反,他也不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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