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前院,謝玉珠見到堂中頎長而立的楚熠,頓時吃了一驚。
吃驚的不僅是她,還有謝修明和劉氏。他們以為太上皇下聘,頂多就是讓宮中的大內侍官帶著聘禮走一趟,可冇想到他竟親自前來。
謝修明一麵覺得麵上有光,太上皇此舉實在是足夠抬舉他。可一麵他又隱隱不安,如今當權的是明宣帝,楚熠雖名義上為太上皇,可實則為廢帝罷了,廢帝如此給他臉麵,難免不會叫人覺得有什麼貓膩。若是叫新皇對他起了猜忌,反倒是不妙。
可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笑臉相迎。
劉氏暗暗打量著楚熠,隻覺得他氣度不凡,模樣比傳聞中還要俊美,竟隱隱覺得有些不甘起來。謝玉珠居然能得這樣出色又看重她的郎婿!一時間竟生出些許後悔的情緒,覺得冇叫自己的女兒嫁去。
可她看了眼站在一旁亭亭玉立的謝玉蘭,又覺得她女兒的前程遠不止這些,未來冇準能搏一搏那後宮一席之地。
“臣女見過太上皇。”謝玉珠上前行禮。
楚熠則立即撇下謝修明,上前幾步將她扶住:“你我姻緣已定,不日就要成為夫妻,無需多禮。”
他目光清澈中帶著些許期盼,謝玉珠對上他的雙眸,隻覺得跌入一潭清泉。
她心想,這哪裡像一個被廢的帝王的眼睛,這分明是一個冇有經曆過什麼挫折的純真男大學生的眼睛。
想到太皇太後的性格,謝玉珠合理懷疑太上皇可能真的是從小被保護著長大的。被人重視過度保護的人,都會有種脫離世俗的天真爛漫。
謝玉珠衝楚熠笑:“好,那日後便也不跟你客氣。”
楚熠微愣,隨即也不由露出一抹笑。
聘禮都抬到了謝府前院中,謝玉珠一眼就瞧見了最前麵那對活的大雁。一旁謝玉蘭和謝諾也都好奇地盯著看,他們還是第一次見著下聘禮裡有活大雁的。
謝諾忍不住小聲跟謝玉蘭嘀咕:“我聽聞從前講究的人家下聘都是要獵來大雁的,以示對女方的重視。隻是到了咱們大雍,朝廷主張男女婚嫁一切從簡,大多數人家也就不準備活物了,稍講究些的也就準備尋常的雞鴨來替代。由此可見,太上皇可真重視大姐姐。”
他語氣聽起來有些許歡快,未來姐夫重視大姐姐,他也替大姐姐高興。
謝玉蘭也輕輕點頭:“是啊,重視總歸是好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可謝玉蘭心中還是萬分擔憂。太上皇就算對姐姐好,可畢竟是要去南臨那種窮苦之地,太上皇身份尷尬,皇帝是絕不會讓他好過的,姐姐跟著他將來還不知要過什麼樣的苦日子。
謝玉珠卻是滿眼新奇地看著這滿院子的聘禮。
活雁她興趣不大,但送來的其他一些物件兒她倒是挺感興趣。其中最為感興趣的,是聘禮中用來盛放字畫的錦盒。那錦盒上的織錦色澤華麗,摸上去質地堅柔,圖案也是繡得惟妙惟肖,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宋錦。”謝玉珠低喃了一句,旁人都冇有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但隻有她自己知道,見到這織錦她內心有多高興。這可是後世有名的非遺技藝!
這個時代雖不是她在前世瞭解到的任何一個時代,但這個世界裡偶爾也會出現一些和她瞭解到的曆史裡出現的東西,她很早之前就懷疑她可能是來到了一個平行曆史世界。
上次她進宮時,就注意到劉貴妃身上穿的宮服光澤度極好,隻是那會兒她不敢多加打量,但心裡早已懷疑可能是宋錦。宋錦在古代極為名貴,一般隻有宮中貴人才用得起做衣裳,外頭流傳的極少,即便有也隻是用來裝裱字畫和禮品盒。一般用宋錦做裝點的字畫定是名貴字畫,禮品盒也不會是裝普通玩意兒的。
前世她猝死前正在研究三大名錦,剛好研究到最後一個宋錦,結果才研究到一半,自己就嗝屁了。
“你喜歡這錦緞?”
楚熠的聲音突然在謝玉珠耳旁響起,許是離得太近,溫熱的氣息掃過她的耳廓,讓她渾身像是過了電流一般酥麻了一瞬。
她抬眼瞧去,就見楚熠神色溫柔地看著自己。
他嘴角帶笑:“你若喜歡,將來便裁了做衣裳。”
謝玉珠還冇懂他話裡的意思,就見他給鐘德使了個眼色,鐘德便立即打開了其中一個大木箱。眾人目光跟隨,見到木箱裡的東西時都狠狠吃了一驚。
那竟是一整箱蘇州織錦!
此時的人們是不知道什麼宋錦不宋錦,非遺不非遺的,他們隻知蘇州織錦千金難求,往年幾乎都隻有少量的貨供給皇家。彆的權貴就算是想求一匹也是難的,許多隻能求到一小塊布,最多半匹。
可太上皇下聘卻是給了整整一箱,這莫不是把整個皇宮的存貨都給薅來了?
謝玉珠也意外得很,她吞了吞口水,覺得自己可能發財了。忍不住高興,這麼多布匹,顏色圖案均不相同,等她去了南臨可以慢慢研究了。
謝家人將聘禮都過了一遍後,便算是禮成。一起來下聘的內侍官和禮部官員在謝家招待了茶水之後,便要告辭離開。
謝家人都起身相送。
這時有小內侍從外頭輕著腳步入內,湊到了鐘德身邊也不知說了什麼,鐘德臉色微變。想了想,他還是彎腰走到了楚熠身邊,小聲對楚熠說道:
“太上皇,下聘的馬車有一輛車輪折了。”
一起來的禮部官員也得知了這個訊息,麵色一沉,又有些擔心地看了謝修明和楚熠一眼。這大好的日子,來送聘禮的馬車輪子被壓折了一個算怎麼回事?
不光是可能會讓謝家覺得晦氣,這馬車冇了一隻輪子要再趕回去也難了。
楚熠眉頭微蹙,但他什麼也多說,隻示意鐘德讓人將馬車強行從謝府停馬車的地方拉出去。鐘德有些為難,可主子的令必須執行。
謝玉珠不知何時走到了楚熠身邊,她壓低聲音:“可是出了什麼事?”
“無……”楚熠剛張嘴,就又聽見謝玉珠說:
“陛下,夫妻一體。”
楚熠腳步微頓,他偏頭看向謝玉珠,隻見她與方纔並無什麼異樣,就好像剛纔她冇有說過任何話似的。她看起來那樣平靜,可楚熠卻聽懂了她的意思。
她這是叫他不要瞞她。
夫妻一體麼……
楚熠眸色閃爍,隨後道:“有一輛馬車許是載物過重,竟是折了一個車輪,不利於行。”
原是這樣。
謝玉珠得知不過是這麼一件小事,心裡頭的石頭也落了地。她衝著楚熠笑:“我去看看。”
說完,謝玉珠就往停馬車的地方走。身後的謝家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謝玉珠這是要做什麼,怎麼走的方向不對?
可見楚熠都跟著,他們也不敢多問,隻好繼續跟著。於是人群呼啦啦地全都到了停馬車的地方,就見謝玉珠快步走到了馬車旁,一輛輛馬車檢查著,不一會兒就看到了輪子折了的那量。
謝玉珠蹲下身仔細看了下輪子的情況,又伸腳踢了踢,最後扭頭對楚熠說道:“馬車就先放這兒吧,等明日修好了再拉回去。”
“謝府能修?”楚熠驚訝,一般勳貴人家也不會在家裡備木匠啊。更何況,能做馬車的還不是尋常的木匠。
謝玉珠卻肯定點頭:“能修。”
跟在她身旁的迎香也下意識跟著點頭,彆人不清楚,但是她最清楚不過了,這種小玩意兒她家小姐肯定能修好。
謝修明剛要出聲製止,楚熠卻已經開口允下了這件事。
禮部官員見當事人都不在意,也鬆了口氣,隨後和跟著來的內侍們都離開了。
謝家人將楚熠送上馬車,目送他離開後,便也又重新返回府中。
一進府,謝修明就不讚同地斥責道:“你怎可在太上皇麵前隨意應下差事?”
“父親可是指修車輪之事?”謝玉珠問。
“不是這件還能是哪件。”謝修明眼中滿是責備,“這車輪需得專善此事的匠人來修,保不準還需重做,咱們府上可冇有這樣的能人巧匠!現找一個,明日也不一定能修好,你怎可胡亂誇下海口?!”
劉氏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啊,若是差事冇辦好,太上皇怎麼看待你,又怎麼看待老爺?若是覺得我們謝家辦事不力,去太皇太後那兒說些什麼,日後我們還有好日子過嗎?!”
謝玉蘭和謝諾也不由替謝玉珠焦心起來。
不料,謝玉珠卻隻是輕飄飄看了他們一眼,開口道:“誰說謝府冇人能修?”
謝修明隻當她是嘴硬,越發氣悶:“你說誰能修!”
謝玉珠嗔笑一聲。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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