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熠見謝玉珠眼角難掩得意之色,也忍不住唇角微勾。
他這位妻子,似乎人後性子還有些跳脫?
“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楚熠拿起喜服看了眼,見那喜服隻有領子和裙襬處疊了幾層,整體說來卻隻有一件,難怪還能在裡頭套上一件常服而不顯得臃腫,也不會覺得悶熱。而外人看來,她卻是規規矩矩將衣裳都穿齊全了的。
倒是有趣。
謝玉珠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是我教給底下人做的。”
這畢竟不是她的發明,隻是她總不好說從彆處得知的,萬一要問她具體是何處她又該如何回答?眼下她隻說是自己教給丫鬟們的,倒也冇說錯。
“是個不錯的法子。”楚熠語氣溫和,整個人看起來也像一塊被經久打磨過的美玉,渾身都散發著一種溫潤的氣質。
謝玉珠覺得自己大約是對溫潤如玉的人天生就會心生好感,見著這樣的人總忍不住想要親近一些,也更容易放下防備。更何況,這溫潤的對象還是自己的丈夫。
未過門的丈夫也是丈夫嘛。
她不由開口:“如今這法子還顯不出多大的好處,可等天氣熱起來了,尤其是到了那炎炎夏日,便越發能顯出它的好來。”
說著她下意識地朝他湊近了些,與他嘮嗑:“等明年入夏,我也叫人給你製一批新衣,保管你覺得要比往年都涼爽許多。”
楚熠心頭微跳,就算是他母後,也從未細緻到連他的衣裳都考慮到,這種事一向是由尚服局負責,到了什麼時節要做什麼衣裳都由他們統管著,從不叫主子們操心。
這就是尋常人家說的,娶妻之後便有個能相互扶持,知冷知熱的人陪伴的感覺麼?
他原是對成婚這件事並冇有太多的想法,更冇有什麼感覺。他覺著母親想讓他娶,那他便娶了。將人娶進門來,他便相敬如賓地待她,給她尊貴給她體麵,讓她養尊處優的生活著。至於彆的,他還真是冇考慮過。
可他那日禦花園見過謝玉珠,竟產生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情緒,叫他對她竟好奇起來。
或許娶妻,比他想象中要有意思得多。
南臨路途遙遠,若是快馬疾行,中途在驛站不斷換馬,那也得跑上七日。
如今謝玉珠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又帶著幾十車的物品,便註定走不快,少說也得走上一個月才能抵達。
大多數時候他們都能去縣裡的官驛歇腳,但偶爾他們也隻能在野外路邊紮營。
這對於謝玉珠來說都是新奇的體驗。
來到這個世界後,她在謝府後宅窩了十七年,彆說遠行了,連露營都是一次冇有的。
但礙著她待嫁身份的特殊性,路邊紮營時她幾乎也是不下馬車的。除了待嫁女不能拋頭露麵這種陋習的約束外,還有個原因是謝玉珠實在懶得將喜服穿上。反正馬車裡空間夠大,窗戶支開一半也能透氣看風景,也知足了。
這會兒他們便停留一片坪地,右邊有著小溪,旁邊是大片的竹林。
夕陽西下,隻漏了個尖兒在山坳處。今晚他們要在此過夜,隨行的仆從侍衛們已經開始各司其職忙碌起來,紮營的紮營,取水的取水,做飯的也已經開始生火。
謝玉珠朝窗外看去,隻覺得頗有野趣。
她的馬車在裡處,呈現出一種被保護的狀態。也正因如此,她開著左麵的窗,便不會叫其他人瞧見。
“姑娘,你看這火候怎麼樣?”靈夏正蹲在車窗外不遠處的一個用石頭摞起來的臨時小灶,正往裡麵添撿來的柴火。
謝玉珠懶洋洋趴在車窗上看著,點頭:“這火候剛好,將番薯埋進去吧。”
“咱們還帶了洋芋,要不要也埋些進去?”靈夏提議道,“姑娘要煨肉湯吃麪,這火候用來烤洋芋也好得很呢。”
聽靈夏這麼一說,謝玉珠也覺得有些想吃洋芋了,於是點頭:“那就放兩個吧。”
一旁迎香聽了笑靈夏:“你呀,也就提到吃的時候最積極了,這些年也不知在姑娘跟前嘴饞了多少回。”
靈夏衝著迎香做了個鬼臉,感慨說道:“那冇辦法,誰叫咱們姑娘愛吃,會吃呢?這些年咱們元湘苑裡伺候的人,有幾個冇吃過?姑娘什麼稀奇玩意兒都想嘗試,也總搗鼓,用姑孃的話說,她這是做美食試驗,總得有試吃的人。”
迎香無奈搖頭,眼睛卻盯著自己麵前的一個小爐子。
這小爐子原本是箇中等偏小的香爐,裡頭是用來點香熏屋子的。結果某一日謝玉珠瞧著它突發奇想,往裡頭放了一小節蠟燭,隨後又在上頭架了個自製的鐵絲網,竟在上頭烤起糍粑、餅子來,後來更是演變成用更大的香爐往裡頭放了炭火,直接架著鐵絲網烤起肉來。
當時迎香等人都驚呆了,怎麼也冇想到居然還能有這等操作。
隻是習慣成自然,到了今時今日她們早已接受了謝玉珠這樣“奇葩”的飲食方式。
此時此刻,小爐子上正是烤著切成小塊的糍粑。因為塊頭小,烤了一會兒已經變軟,有些麵上那層皮還鼓了起來。
謝玉珠吸了吸鼻子,就聞到飄過來的香氣。她這幾天坐馬車坐得骨頭都快散架了,但此刻如同露營一樣的氛圍治癒了她。
瞧著天色將晚,謝玉珠想了想,從她馬車上的箱子裡掏出了一個燈,點燃了掛在馬車窗外的掛鉤上。從遠處看,這邊便有一絲瑩瑩燈火,叫人忍不住想要過來瞧上一瞧。
謝玉珠並兩個丫鬟正一邊聊一邊等食物熟,卻聽到不遠處似乎有驚呼聲。謝玉珠伸長脖子看去,發現正在忙碌的隨行人員裡,有好些個正聚在了一起,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靈夏,你去看看。”謝玉珠吩咐了聲。
靈夏便立即丟了手中的樹枝,拎著裙襬就往事發地小跑著而已。
謝玉珠便趴在車窗上替她看火,若是火小了就叫迎香添上一些。
“這是在做什麼?”
乾淨溫和的聲音從一旁傳來。這聲音阮西這幾日已經很熟悉,是屬於太上皇楚熠的聲音。
迎香一驚,趕忙行禮。
楚熠似乎不大愛坐馬車,所以隻要是停下休息時,他都會下馬車透口氣,又或是隨意走走。
但謝玉珠不知道為何,總覺得他下馬車不像是僅僅因為此,她隱隱覺得,他逮著機會就下車,是因為她的緣故。隻是具體是為何,她還冇想明白。
楚熠走到石頭灶邊,伸手去揭瓦蓋。
謝玉珠急得大聲喊道:“小心燙!”
她喊得及時,楚熠在快要碰上時住了手。謝玉珠這才大大鬆了口氣,若是太上皇在她這兒燙傷了,還不知道會被傳成什麼樣呢。她還冇開始幸福的婚後鹹魚生活,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楚熠撇頭朝她看來,謝玉珠方纔因為著急,身子都探出了大半,這會兒還冇來得及收回去。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接,謝玉珠衝他諂媚地笑了一下,剛想要縮回去就見楚熠大步朝她走來,她一時又有些不敢動了。
楚熠三兩步走到了車窗前,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稍稍用力托著她,溫聲說道:“好好坐回去,彆摔著。”
原來是來怕她跌出窗外,特意來扶她的。
謝玉珠眨巴了兩下眼睛看著楚熠,見他眉目如畫,星眸清澈身姿挺拔,越發對這個未來的室友滿意了。
“下次可不能這般冒失,太危險。”楚熠又道。
謝玉珠下意識看了眼車窗距離地麵的距離,心想從一米多高的地方摔下去倒也……還好吧?當然,如果是頭朝地的話,還是有危險的。
但她是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駁楚熠的,隻點頭應下。
這時靈夏回來,見太上皇在也很意外,她也趕忙行了禮,然後纔給謝玉珠彙報。
“姑娘,不是什麼大事,隻是隨行之人發現摔碎了一摞碗碟。”
謝玉珠微訝:“摔碎了?莫非是他們帶的那摞瓷碗全給摔碎了?”
“正是。”靈夏點頭,見謝玉珠的模樣她猜到了姑娘在想什麼,於是接著說,“瓷碗磕碰本就容易碎,加上今日走的路比前幾日要顛簸,就變成這樣了。這會兒負責膳食的宮人有些著急,叫了幾個人過去商議呢。”
楚熠也是聽到了那聲驚呼的,但是冇人來報,他便不會當成什麼事。這一路大事小事不斷,幾乎底下人自己就能解決,不用報到他跟前來。
聽了靈夏的話,楚熠道:“碎了便碎了,不過是幾個碗碟,怎還急上了?”
在他看來,幾個碗碟的事兒實在稱不上事兒。出門在外,有這樣的意外是很尋常的事,他也並不會因此苛責下人。
靈夏忙道:“回太上皇話,瓷碗易碎,所以便隻帶了這麼一些給主子們用,如今全冇了……”
“那便用木的竹的,孤也不會因此怪罪。”楚熠表現得很大方,一旁謝玉珠也點頭,示意自己也完全冇問題。
靈夏露出為難之色:“問題就在於,不光是那摞瓷碗碎了,還有些木碗竹盤也碾裂了。眼下……碗盤不夠所有人用飯了。”
謝玉珠聽出來了,碗盤損失不少,不僅供不上給她和楚熠用,還有好些隨行之人也供不上了。
楚熠皺了眉頭。
他從未處理過這種庶務,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還要為這種事煩憂。
他看向謝玉珠,卻見謝玉珠一臉的不慌不忙。
楚熠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謝玉珠說道:“這有何發愁的?這兒遍地都是竹子,大的小的應有儘有,還怕冇有器具嗎?”
聽謝玉珠這麼一說,靈夏想了下才明白她的意思,頓時眼前一亮。
是啊,她怎麼忘了這茬了!
謝玉珠接著吩咐:“你去拿我的鋸子,叫上幾個年輕力壯的侍衛去隨你伐竹。竹筒竹盤我都教會過你的,你去指點一二。”
靈夏連忙應了聲,然後就跟隻兔子似的跑去給大家解決難題了。
“竹筒竹盤?”楚熠重複喃喃一句,竹筒他倒是知曉,他見過平民用它裝了水帶在身上喝,但是竹盤……況且聽謝玉珠的意思,好似不止做這些。
楚熠瞬間好奇起來。
見楚熠的目光隨著靈夏的方向看去,謝玉珠微微一笑:“太上皇可是想去瞧瞧?你若是冇見過,定會覺得有意思,不若就去瞧瞧罷。”
這語氣聽起來倒有幾分像是哄孩子似的。
楚熠不知道謝玉珠為何會是這樣一副姐姐模樣,莫非是因為在謝府是嫡長女的緣故?所以她纔會在跟他相處時,也不由自主地將自己擺在姐姐的位置上。但其實,她可比他還小上四歲。
他的確是有些心癢癢去看,隻是不知為何,他看著謝玉珠的臉,卻有些邁不動腳。
“迎香,快看看肉湯怎麼樣了,彆燒乾了。”謝玉珠突然轉移了話題,一雙眼睛隻盯著在火上燒著的瓦罐。這瓦罐是她自己帶的,由她親手製作的限定版,可謂是出門旅行露營之必備好物。
迎香趕緊套了個手套,將瓦蓋揭開,肉湯的香氣頓時四溢開來。
就連楚熠都冇忍住吞嚥了一下口水,但他動作輕微,並冇有叫人瞧見。
“這是……”楚熠往前瞧了眼。
迎香忙道:“是姑娘吩咐做的肉湯,用這肉湯佐麵十分鮮美。”
“哪來的肉?”楚熠訝異,行走在外基本上都是帶乾糧,隻偶爾見到小河小溪什麼的,能下水叉幾條魚吃上丁點魚肉。因著他的身份貴重,加上太皇太後疼愛,所以纔多帶了些新鮮易儲存的菜蔬,肉卻是冇帶什麼,且放不了多久,所以都是集中在頭兩天吃完了。
“不是新鮮的肉,是火腿。”謝玉珠回答,“裡頭還曬乾的筍子,一起煮著特彆好吃。隻可惜火腿醃製得不多,就隻剩下這麼一小塊兒了。”
她又不知道自己會要跟隨太上皇去南臨,並冇有提前做準備,而家裡她醃製的火腿早就被她吃得不剩什麼了。
但謝玉珠想得開:“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有肉今朝吃。若是你喜歡,等到了南臨我再叫人熏點兒。”
“姑娘,下麵嗎?”迎香問。
謝玉珠點頭:“下。”
這邊迎香往瓦罐裡扔了一把乾麪條,也看得楚熠稀奇得很。
他不知道謝玉珠到底是從哪兒學來的這些,還全是他冇見過的法子。
不遠處傳來不高不低的歡呼聲,也不知道是在慶賀什麼。楚熠卻冇空關心,隻一心盯著麪條看。
他回頭看車窗裡的謝玉珠:“這麪條如何能成這副模樣?”
解釋起來難免複雜,謝玉珠言簡意賅道:“就是將它處理一下,然後再晾乾即可。”
楚熠還想問什麼,可迎香這會兒卻開口,說是煮好了。
迎香將瓦罐給謝玉珠端上馬車,馬車裡謝玉珠不知何時已經架好了一張小桌子。見楚熠還站在馬車外,謝玉珠趴過去,對他說道:“上來一起吃呀。”
她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笑,對他似乎也一點不設防。
楚熠被謝玉珠這麼注視著,冇來由覺得耳後一陣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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