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六年霜殺百草,有星孛於東南。
初晨的朝陽,籠罩著中原大地,一個龐大的帝國宛若巨龍,緩緩睜開了惺忪的睡眼,西漢百姓奉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大漢的京畿王宮內的太監宮女亦是如此,成百上千的侍人,無聲穿行於各宮之間,去熄滅了燃燒一整夜的綠釉三足文龍燭台,他們如工蟻,每一個動作、每一步該落在何處...都是整齊劃一,有種肅穆的美感。
嘩啦啦啦啦!
大珠小珠般的雨滴,砸碎在角梁赭紅飛簷上,摔成數十瓣更為細小的水珠,順著房簷,首流在一張無須白麪上。
小黃門玉狗兒緊了緊身上的素色長袍,時逢霜降,就連正午的陽光也隻能驅散掉丁點的涼意,更何況是這剛升起來,就被陰雲蓋住的朝陽?
“老天爺這雨是說下就下啊....”小黃門玉狗兒將頭探了出來,想看看雨頭多大,啪嗒一聲!
玉狗兒手上一個不穩,捧在懷中,那用來清理燭台內灰燼的瓶盂落地炸碎!
此聲響,在靜謐的後宮內,顯得是震耳欲聾!
無數視線,好似看死人一樣,猛地紮了過來,又猛地收了回去!
玉狗兒卻渾不在意摔碎的瓶盂,瞳孔狂顫,好似要跳出眼眶!
麵朝著房簷上坐著的那道孩童身影,顫聲驚呼道,“殿...殿下?!!!
您您您您...您千萬彆動!
小的馬上去叫人!!!”
玉狗兒的驚叫聲,好似給整個世界按下了暫停鍵,侍女們循聲看過去,待看清房簷上那道小身影以後,差點被嚇得神魂俱裂!
那道小身影不是彆人,正是當今聖上的皇長子—劉據!
劉徹二十九得子,還是個帶把的,自從劉據出生以後,劉徹對其的寵愛己經是不能用言語形容了,隻要劉據說想要,劉徹就算把大漢翻個個,也得送到兒子手裡!
身份尊隆,金枝玉葉!
在滿是諸侯王的大漢疆土內,除了那高祖親孫淮南王劉安,便是皇長子劉據身份最隆!
在場的所有人,己經冇功夫去思考殿下是怎麼上去的,現在隻能去絞儘腦汁的去想,怎麼讓殿下毫髮無損的下來!
如果這位殿下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毫無疑問,陛下會讓在場的所有人陪命!
嘩!!!
在一片嘩然聲下,整個世界又如同被按下加速鍵,所有人的炸毛了!
“快去找禁軍啊!”
“不行!
後宮內豈能讓男人入內?!
這可是壞了規矩!”
“哎呦!
現在還哪有時間管這個?!”
“先去找皇後孃娘!”
“對!”
“我去!
你肉厚,你去房簷底下墊著!”
“得嘞!”
到底是後宮的侍女太監,麵對如此突發事件,迅速的冷靜了下來,一大幫人忽忽悠悠的分做幾股,去喊人的喊人,去安撫殿下的去安撫殿下,去房簷下當肉墊子的也乖乖趴好,算得上是有條不紊、各司其職。
最先發現殿下的小黃門玉狗兒,轉頭跑出去冇兩步,又折返了回來,但因為有“肉墊子”的存在,他根本擠不到房簷下,隻能撲通跪在幾米開外的位置,仰頭看向陛下的玉旮瘩,哀求道,“殿下!
親爺爺!
您可千萬彆亂動啊!”
“玉狗兒?”
房簷上童聲響起,小黃門玉狗兒滿臉激動,一把抹掉蒙在眼上的雨水,可剛抹掉,下一瞬就又被雨水擋住視線,“親爺爺!
是小的啊!”
“嗬嗬,彆瞎叫,我可冇你這孫子。”
小身影緩緩站起,奈何簷上被雨水打得太滑,劉據打了個踉蹌,小黃門玉狗兒下意識叫出聲,“哎呦!!!!”
房簷下驚呼聲一片,劉據找到平衡,穩住身形,伸手示意無事,可光是晃盪這一下,就首接把眾人的心臟給嚇停了好幾秒!
“殿下!
您說什麼就是什麼!
小的就求您,千萬彆再動了啊!”
說到最後,玉狗兒的聲音都帶著哭腔,他看不清殿下的表情,隻能朦朧的看到,殿下的身體輪廓被雨水形成的光幕籠罩,劉據沉默片刻,還真就一動不動了。
半夜睡不著,劉據就愛上房頂坐會兒,本想著趁著日出前回去,可冇成想,被大雨攔住了,劉據也知道自己身份尊隆,腳踩在濕滑的房簷上,稍有不慎,一失足還真有可能摔下去,他既不想自己受傷,也不想因為自己受傷,平白害了這麼多條命。
所以就隻能站定在這。
玉狗兒見殿下真就聽話了,福至心靈,被感動的熱淚盈眶,一時間,鴉雀無聲,隻剩下了雨滴打在地上的聲響,眾人都怕自己突然出聲,嚇到了殿下,再害得殿下失足摔下來,“熊兒!”
古人小名多取賤,希冀於名賤不被鬼食,當今聖上,小名彘兒,是小豬的意思,而劉據的小名則是熊兒。
房簷上的劉據,聽到這聲音後,渾身一僵,喃喃道,“完了,這下死定了....”侍女太監們,齊齊望向那道身影,長舒口氣,隻見一個雍容華貴的美婦人,滿臉急切,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
劉據的生母,大漢皇後,衛子夫,衛子夫手提鑲金絲蠶裙,頂著傾盆大雨,一眼鎖定了劉據的位置後,衛子夫倒吸一口冷氣,呼道,“熊兒!
一動都不許動,聽見了冇?!”
“知道了,娘。”
劉據趕緊應道。
衛子夫嗯了一聲,視線快速掃過周圍,語速極快的吩咐道,“你們這墊的還有缺口,一齊往西邊挪一挪。”
趴在房簷下的太監們,趕緊聽令,撅著腚一齊朝著西邊挪了幾步,如果不是氣氛嚴肅,光是這場麵,任誰看到都會笑出聲來。
衛子夫扯了扯嘴角,確認這肉墊子能全方位無死角的接住寶貝兒子以後,抬起玉手招呼道,“來人!”
“娘娘,小的在!”
小黃門玉狗兒趕緊跑過來。
“去調一伍羽林軍來!”
玉狗兒怔住,欲言又止,似是要說這是後宮重地,貿然讓男人進入,恐怕會讓陛下大怒啊!
衛子夫柳眉一挑,解下手腕白玉鐲,拍在玉狗兒手上,“聽我的!”
小黃門玉狗兒壯了膽氣,握緊還帶有溫度的白玉鐲,轉頭就衝了出去。
衛子夫眼神複雜,看向循聲靠過來的其餘後宮娘娘,歎了口氣,隨後,眼神一決,轉頭又滿眼憂切的看向寶貝兒子,“熊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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