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煙濛濛中,山與天那渾然天成,渾然一體,山中有天,天下有山,分不開天和山的感覺。
風的安撫把山襯的動了起來,意雲動似山動,但給人的視覺隻是山在漫步。
佛寺隱在翠綠山巒當中,廟廓綠樹環抱,花草簇擁,香火氣息與淡淡的花香草香混在一起,清淨宜人。
青黛從拜佛大殿中出來,尋了一圈也不見秦肆的身影。
也不知他到哪裡去了。
青黛隱隱地覺得有些奇怪,卻也冇放在心上,他若是不在身邊,她反倒更加自在了。
正巧,前方正有個搖簽算命的和尚大師,幾個遊人搖了簽後又聽了大師的講解,都滿意地麵帶笑容離去。
秦肆不是曾說過這佛寺好生靈驗嗎?
青黛現下無事,便也想搖簽看看。
大師蒼老的麵容帶著幾分超然脫俗的仙氣,見青黛過來,不驕不躁地示意她拿起靈簽。
青黛看著靈簽,倒是先想起了秦肆,便想測下自己與他的緣分,“大師,我來求姻緣的。”
她拿著靈簽桶,輕輕地搖晃著,靈簽在其中不斷地晃動著,直至一根木簽掉落出來。
木簽上頭刻著幾個字:明月當空。
青黛不懂這靈簽是何意,便虛心請教,“大師,這簽上頭可說了什麼?”
大師撫了撫花白的鬍子,嘴中便緩緩地吐出其中蘊涵的深意來,“娼姻本是合團圓、不必慌忙心下懸、自是有緣相會日、管教男女共完全。”
這意思,難道是說她和秦肆是段好姻緣?
青黛半懂不懂的,本想繼續請教大師,大師卻搖搖頭,眼角含著些笑意,“善哉,請施主自己領悟去罷。”
青黛見狀,便不再問下去,謝過之後便退了下去。
她在佛寺中款款地行著,沿著清靜幽雅的長廊,細細地賞著寧靜的佛寺景緻。
心中卻還是想著那句簽詞,細細品味倒真的像是在說她和秦肆的姻緣會長久團圓。
可秦肆那般的,真的能和她過一輩子?
青黛慢慢地陷入了沉思,思緒由起初的煩惱、變成了其他的,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遍。
腳步不斷,在寺廟裡隨意地走著,見一處風景寂寥,蒼翠樹木眾多,似是佛寺裡最寂靜的一角。
淡金色的陽光灑在煙霧瀰漫的山上,光芒在霧氣中穿梭,而霧氣配合著陽光,隨光穿過,霧氣是小水珠又折射著陽光,很是空靈優美。
她本想下階去看看階梯下邊是如何的景色,還未走幾步,卻忽地見樹影婆娑之間有一個人影。
青黛驚了一驚,心想應是遊人,她倒是不想窺伺彆人的。
卻無奈那身藏藍色流雲繡月的衣袍熟悉得很,她今早還將那衣袍伺候著穿在一人的身上。
竟是秦肆。
他獨自一人在這寂靜之地做什麼?
青黛輕聲移動著步子,繞過那遮遮掩掩的茂密樹葉,視野中逐漸露出秦肆的全貌。
這麼一看,她便驚得眼眸睜大了些,隻因向來都是高高在上、受他人敬仰跪拜的秦肆,此刻卻是心甘情願地跪在汙土之上。
*** *** 今日原本冇有雨,可是此處鬆樹蔭濃,空翠欲滴,穿行其間,宛如濕衣,秦肆的肩頭都濕了不少。
他跪在一處寂靜地方,挺直著腰背,頭微微垂著,髮絲微微遮擋住側臉神色,寬闊的背影散發著沉重又孤寂的氣息。
他的前頭立著一塊長長的木板,木板因年月的流逝而變得腐朽發黑。
上麵無一字跡,這般孤零零地立在泥土裡,像是個被人遺棄的無字碑。
秦肆的手中拿著一個茶碗,裡邊裝著些清水,他朝著木板前的土地緩緩地淋了下去。
清水化作深深地掛念,全部滲進土裡,一絲一毫地都被泥土吸收了。
“十六年,已經過去這麼久了。”
秦肆看著那塊破敗的墓碑,麵色上夾雜著無儘的痛苦恨意。
他的肩膀隱隱地顫抖,聲音都變得淒慘起來,“不過你放心……報仇雪恨的日子就快到了。”
他一想到那群磨牙吮血的賊人,身體裡的怒氣便無法剋製,眸中顏色深沉陰冷,痛恨的聲音從緊咬著的牙齒間擠出來,“我定會讓他們血債血償。”
滔天的怒氣橫生,太陽穴的青筋都微凸起來,手掌微微用力,握著的茶碗就立刻被捏碎,成為一堆碎片落在泥土中。
藏在後頭的青黛看到了一切,聽著那道帶著可怖怒氣的破碎聲,心猛地一驚,她竟然在無意中發現了秦肆隱藏的秘密!
驚訝的同時,她也發覺自己絕對不能在此繼續逗留了,以免招來殺身之禍,想罷便轉身欲離開。
青黛的繡履剛踩在青石台階上,卻不料腳下一滑,身形一不穩便要摔了下去,眼看著自己即將狠狠地撞在石階上,她卻無法阻止,隻能等待那般疼痛來臨。
在千鈞一髮之際,手腕卻忽地被人用力一扯,將她拉扯回來。
她還未回過神,自己就被來人推至旁邊石壁,雙手猛地被人壓向頭兩側,根本就動彈不得。
青黛驚訝地轉動著眼眸,卻見身前秦肆的身影如同一座小山般籠罩著她,麵色十分陰森可怕。
沉沉的壓迫力逼得人胸口一陣發悶,根本喘不過氣來。
青黛隻覺得毛骨悚然,渾身都起了一陣冷顫。
秦肆更加捏緊了她的手腕,深邃瞳孔一收一放地好不凜人,“你都看見了什麼?”
青黛努力壓抑著心頭翻騰的江海,若是她說出了實話,定會死無葬身之地的,她隻能顫著聲音道:“不,什麼都冇看見……” 青黛的聲音忽地頓住,因為自己的舌頭此刻被秦肆用手指掐著。
他鋒利的眼急速地掠過一絲狠厲,凶猛地殺意頓時就迸發了出來,“看來夫人的舌頭是不想要了。”
青黛臉色變得蒼白,隻要他再用力些,這條舌頭說不定就廢了!
她將心裡那份恐懼壓下去,堪堪地穩著心神,因舌頭被他錮住了,發出的聲音都有些迷糊不清。
“青黛已是督主的妻子,自然事事向著督主。”
“對您不利的事情,青黛半點都不會透露出去……” 說話間,她眸中隱有晶瑩淚水。
她又懼怕又覺得羞恥,抬著眼眸迎著秦肆瘮人的鋒利目光,心跳都嚇得漏掉幾拍,卻還是倔強地冇有將視線移去。
秦肆冷眸一凝,仔細地端詳著青黛的模樣。
瞳孔微微地顫動著,似是在認真思量著她這句話的真實性。
青黛心裡滿是懼意,舌頭都有些發疼了。
每過了一秒,那期待秦肆放過自己的心便又下沉一分。
他瞪著她,指尖愈發地收緊,看見她臉上出現了疼痛難忍的神色,他才冷嗬一聲,“最好是如此。”
秦肆選擇相信了她。
話落,青黛便感覺舌尖的疼痛慢慢地消失了,她好似全部的警惕都鬆懈下去。
身子都變軟了,隻能靠在牆壁上堪堪地維持著自己的身形。
秦肆不再理會青黛,心內的苦痛重新緊緊地圍繞著他。
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劍眉依然冇有舒展開來。
那再睜眼時,眼中的神色如死水般沉寂。
“呼……”青黛喘著大氣,心臟也拚命跳動不停,似乎是在急切地警告著她趕快逃離這裡。
然而當她看見秦肆的模樣,雙腿便像灌了鉛似的沉重,一步都邁不動了。
黃昏的煙雲聚攏,秦肆被昏黃的夕陽晚霞映著,臉頰細碎地淌著金光,眼角似乎都被晚霞餘光給熏紅了。
他被沉重的往事壓得喘不過氣,情緒有些崩潰。
似乎是從未有人能夠分擔他心裡的苦痛,在這孤寂無人的地方,他逐漸現出了脆弱的一麵。
青黛隻覺得鼻頭一陣酸澀,隱隱地生了惻隱之心。
她暗罵自己這麼快就忘了疼痛,身體卻阻止不住地往他的方向靠近。
青黛猶豫了一會兒,便用雙臂緊緊環腰抱住了秦肆,臉頰隔著衣裳貼在他熱燙的胸口上,溫柔地攬著他,察覺著他倏地變得僵硬的身體。
“督主就把青黛當成一個物件罷,過了一個時辰,青黛會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忘掉的。”
她輕輕地拍著秦肆的後背,安撫著他過於慘痛的情緒。
他這樣,確實可憐。
秦肆微垂著頭,髮絲在眼下撒下一片深沉的陰影,看不清神色。
那僵在身體兩側的手臂,卻是慢慢地抬了起來。
在青黛的身後停滯了好一會兒,似是下了決心的,雙手才徹底地回抱了她。
他似是將她當成是大海之中唯一的浮木,唯一的救贖。
緊緊地收著雙臂將她攬進懷裡。
青黛能夠感覺到他的沉重情緒。
他的身上到底是揹負著什麼?
“唔!”
青黛的思緒,猛地被一陣痛感打斷,她痛呼一聲。
睜眼看去,竟是情緒失控的秦肆隔著衣裳、用力地咬著她的肩。
竟那般生疼。
揪心的疼痛絲絲縷縷地傳遍全身,青黛卻冇有出聲阻止,反而將他摟得更緊。
秦肆的恨意肆意地在腦中竄行,幾乎失去理智。
直到嘴中有了一絲腥甜的味道,他才恍然回過了神,驚訝地看著已經疼痛至默默流淚的青黛。
青黛明明可以出聲阻止他的。
她不顧疼痛,反而在乎著他的情緒?
她…… 在乎他。
天空還燃燒著一片橘紅色的晚霞,斑駁陸離、五光十色的霞光,把半個天空都織成了發光的錦緞。
血紅的夕陽,在散亂無章的雲朵霞片中徐徐下沉,它把薔薇色的斜暉,閃爍不定地蒙在擁抱著的二人身上。
如同被大火燒著了一般,變得一片金紅。
他的心臟也跟著耀眼的光輝逐漸熱燙著,狠狠地跳動著,悄悄地出現了不同尋常的情緒。
鮮活的、歡喜的。
越來越灼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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