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時值盛夏,熱浪把地麵卷得滾燙。

京城本繁華的街道此刻一片寂靜,隻因一隻詭異的娶親隊伍正在行進。

若是平日,誰家娶親隊伍不是敲鑼打鼓、嗩呐開道?

可這隊伍不僅靜悄悄的,守在新娘轎子兩頭的竟還是繡春刀挎腰、身著飛魚服東廠錦衣衛!

大紅轎子裡,青黛緊緊攥著喜服,身體止不住的顫抖。

她不明白,事情怎麼會到這麼荒唐的地步。

穿成宮女也就罷了,竟還被賜婚給了一個太監!

這個身體原是太後宮中不受寵的侍女,早在幾年前就死了。

她不知為何上了女婢的身,驚怪之餘,也隻能慢慢地適應了皇宮的生活,代替著死去的女婢侍奉太後。

她本本分分,不敢有一絲差錯,畢竟侍奉太後也同伴君如伴虎一樣。

但她終究是出了錯。

那日,太後不知是遇了何事,鳳顏大怒。

有侍女傳言是東廠廠公惹了太後,太後不得懲治東廠廠公,便在廠公走後,憤怒地拿著宮女撒氣。

青黛知道這個時候是萬分不該上前去的,太後卻喚人送上茶水。

她雖心裡強逼著自己鎮靜,端著托案將茶盞呈遞上去,身體卻控製不住地戰戰兢兢。

她低著頭,等待著太後將這盞茶水接去。

太後還在氣頭當中,氣得手指都在發顫,拿起茶盞便徑直砸在地上。

茶盞炸裂,碎片亂飛,濕潤的茶葉和茶水噴濺到青黛的裙襬上。

她心一驚,便立即跪下,將額頭抵在地板上,“奴婢該死!”

盛怒之下的太後根本不理會這麼一個小小的宮女,將旁邊皇帝不久前剛奉上來的西域花瓶給推到地上,滿耳都是瓷器破碎的聲音。

“區區一個東廠閹人,竟然敢在本宮麵前放肆!”

太後像是發了狂,髮絲和金釵都亂了,她卻絲毫不顧顏麵,指著地上跪拜著的青黛,“該死!

你們都該死!”

青黛低著頭,聽著耳邊亂糟糟的聲音,驚懼到心臟跳動得極快。

她偶有聽聞,東廠廠公名喚秦肆,權傾朝野,勢力相當的大。

隻可惜其為人陰沉歹毒,是個十足的奸臣,其手下亦是陰狠毒辣之人。

東廠任憑朝中戰火紛飛也仍舊穩固其權勢,同皇室早已是唇齒相依的關係。

太後十分厭惡這東廠廠公,恨不得將他磨牙吮血、剝皮抽筋!

適才,正是那東廠廠公來了壽安宮,太後麵色陰沉地遣去所有宮女,青黛同其他宮女便在殿外等候。

不過多時,便聽見殿內太後尖銳的怒罵聲,殿門隨之大敞。

一頎長身影從中走出,宮女是不得直視的,青黛在低頭之前,隻能看見東廠廠公走動之間晃動著的玄色曳撒、腳踏著的深色皂靴。

東廠廠公身形玉立,卻帶著沉重的壓迫力。

青黛不過是這麼看上一眼,便覺得心頭一陣發寒。

臉頰忽地傳來一陣冰冷的感覺,打斷了青黛的回憶。

她抬頭,見太後正微蹲下,帶著飾以海棠紋的銅鎏金護甲指套的指尖正捏著她的臉。

看著青黛驚愕的神色,太後微微顯出年紀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表情。

太後瞪著青黛,眼神毒惡,又像是透過青黛的臉瞪著彆人。

她冷道:“秦肆,我定要你這個宦官被天下人恥笑!”

青黛眼中懼意更甚,卻見太後隨即放開了她,朝著殿外高聲說道:“傳本宮旨意!

將宮女青黛賜給東廠廠公!”

“本宮倒是要瞧瞧,秦肆這個狗奴纔要怎麼麵對天下人的恥笑!”

*** *** 要嫁給世人聞風喪膽的東廠廠公?

青黛心知自己隻是一枚棋子,被太後拿去噁心東廠廠公秦肆的棋子。

她在宮中便是恐慌度日,現在被變相驅逐出宮,來到東廠督府,那傳言中心狠手辣的秦肆又將如何待她?

花轎停下,周圍很是寂靜,青黛隻能聽見自己愈發明顯的心跳聲。

這裡安靜得厲害,莫不是東廠番子直接將她抬至荒郊野外了?

她心下一沉,扯下紅蓋頭,正猶豫著要不要出去瞧瞧時,就看見一隻如羊脂玉般素淨的大手,掀開了紅轎子的紗簾,隨即停在入口處。

那大手膚色白皙,手背隱有彰顯著力量的青筋,指甲乾淨,手指纖長,指腹處約有薄繭。

青黛一怔,這是秦肆的手?

怎這般年輕?

東廠的人冇有將她丟棄荒野?

在她思慮的時候,大手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煩,手往前動了一分,像是在催促著她。

青黛臉色微變,立即重新蓋上紅蓋頭,將自己的手覆在那隻玉手之上。

隻感覺觸感微涼,亦如秦肆本人那般冷酷。

她來不及細細反應,就被那手帶出了花轎。

紅蓋頭底下的視線立即從狹窄的轎子變換成光亮的地麵。

青黛窺不見其人,隻能藉著那隻牽著自己的大手引力前行,上了台階,入了高高的門檻。

而這門檻之上,便是寫著龍飛鳳舞的“東廠督府”燦金牌匾。

接下來就是拜堂?

可太監娶親,本就是個笑話,哪裡有拜父母拜天地的道理?

周圍的環境冇有一絲熟悉的感覺,青黛頗為緊張懼怕,無意識地抓緊了那隻手。

而秦肆似乎是忍讓到了極點,現已做足了戲份,便立即撇開了她。

青黛麵上隱隱現出難堪之意,卻也不敢再與秦肆有肢體接觸,便順勢垂下手臂。

這時隻聽得一個尖著公鴨嗓的聲音,“既然秦廠督抱得美人歸,咱家可就先回去覆命了。”

這聲音,青黛是識得的,此人是太後身邊的紅人李公公。

“祝廠公早生貴子。”

李公公似乎是故意要惹得秦肆不快,掐著嗓子陰陽怪氣道:“哎喲喲瞧我這嘴,秦廠公是何等身份,怎麼會有子嗣呢?”

青黛心一驚,這李公公原本就是與秦肆是死對頭,李公公藉著娶親一事羞辱了秦肆一番,隻怕為人陰險的秦肆是不會就此放過他的。

冇想到,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聲音不似普通太監般粗啞,略顯低沉,端凝如玉,其中還帶著幾分壓迫感,“李公公還是多擔心自己罷。”

說罷,他便轉頭吩咐下人,聲音中帶著一絲嚴厲,“來人,送客!”

李公公被將了一軍,吹鬍子瞪眼著擺駕離去。

青黛聽著秦肆的聲音有些出神,果然是個年輕男人?

這麼一個年輕男人,就擾得朝廷大亂,惱怒得太後到發狂失態的地步?

可她現在哪裡有心情管其他事。

如今她已經是趕鴨子上架,伸脖子是一刀,不伸也是一刀。

現如今隻能等著拜堂成親後,讓她好好冷靜下罷。

冇想到,這行程裡根本冇有拜堂這道程式,新娘子徑直被送到房裡去了。

青黛倒是不擔心這廠公秦肆能對她如何,畢竟他冇有能夠作案的東西。

且秦肆剛纔就表現出自己對她的厭惡了。

但青黛仍舊安不了心,幾乎坐立不安。

一個人靜悄悄地坐在床中軟墊上,卻半分不覺得舒適,不時輕微地放鬆脖子,企圖讓身體變得不那麼僵硬。

她被晾在房內許久,卻無人來訪。

思來想去,便想藉著無人的機會打量一下這個房間。

剛掀起蓋頭的一角,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夫人何必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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