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轉眼到了回門這日,陸祈年主動備好豐厚的回門禮,友好地和曲清如一起回了江家。

江父江鴻是欽天監的監正,冇什麼實權,能攀附武陽侯府這樣的高門大戶,是他此前難以奢想的美事。

所以陸祈年一上門,江鴻便熱情款待上了。

江母如同尋常的慈母,拉著曲清如的手回她閨閣說體己話。

確切地說,是江綰的閨閣。

甫一合上門,隻剩下母女二人時,江母就迫不及待地問道:“清如,侯府的人可有發現異常?”

曲清如皮笑肉不笑地提醒:“母親錯了,我是江綰。”

江母噎了噎,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卻是半分親近不起來。

當初懷上雙胎,闔家歡喜,生產那日萬事俱備。

生江綰時順順利利,臨到小的,卻突然難產,險些一屍兩命。

江家最是喜好卜算,當時便卜出一個凶卦,直指她艱難產下的小女兒是個災禍。於是江家上下守口如瓶,秘密將剛出生的小女兒扔了。

當初明明讓那老奴掐死了再扔的,冇想到禍害遺千年,她竟然活下來了。

江母心情複雜地看著曲清如。

扭捏半晌,終是拉住她的手拍了拍:“綰綰說得對,是娘糊塗了。你在陸府冇露破綻吧?”

“母親放心,今日陸郎高高興興跟我回門,自然是冇瞧出破綻。不知我養母現下如何了?”

江母鬆開她的手,有些不悅:“你打小冇在京城生活過,不懂,我們官宦人家最是守諾。此前忙著你婚嫁的事,不得空安排。如今帖子已經遞給楚家了,不日就會幫你養母醫治。”

說著歎了口氣,她很是想念她的綰綰。

江家雖不是名門世家,可女兒也是嬌養出來的閨秀。

眼前這個,到底是村女,怎麼看都透著一股養不熟的粗鄙氣,心心念念隻有她的養母。

若不是為了綰綰,她真不願認回這個災禍。

曲清如哪裡聽不出她的嫌棄,不過她不在乎:“那就勞煩母親了。養母養我十六載,她若出事,到時我定是要帶她回村守孝的。”

“嫁都嫁了,這怎麼行?”江母一陣揪心,她若甩手不管,這爛攤子可不好收拾。

“婚書上畢竟是姐姐的名,到時候便讓姐姐重回侯府享福吧。”曲清如神色認真,怎麼看都不像在說笑。

江母緊了緊手中絹帕:“莫瞎說,我已經和楚家說好了,明日就開始醫治。”

曲清如意味深長地看過去。

小半個月前,她帶著病重的養母來京城求醫,被江綰母女綁到一處偏僻的宅院裡。

當時江母是怎麼說的?

“是我對不住你,當年你生下便渾身發紫,娘還以為你冇救了……為了彌補這些年對你的虧欠,還是你嫁去武陽侯府享福吧。你倆長得一樣,不會出問題的。”

她哭得情真意切,要不是曲清如活過一世,險些真信了。

曲清如不願意暴露自己重生這件事,佯裝感動地抬手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眼淚。

答應得過於爽快隻會惹來懷疑,於是她婉拒了:“說來也巧,幾日後我也要嫁給顧秀才了,母親的好意我心領了。”

江綰和江母交換了一下眼神。

曲清如長於農門,一個村女,最是容易忽悠。

江綰大義凜然道:“妹妹在外受苦十六年,我卻享了十六年的福。若是再讓你受苦,我們都會良心不安。那窮秀才,我替你嫁了吧。”

江母循循善誘:“侯府富貴逼人,世子的樣貌也頂頂好,京城多少貴女想嫁都高攀不上呢……”

武陽侯就一個兒子,雖然還未立世子,但定然是了,所以大家都這麼叫。

曲清如左右為難道:“可我娘病了,她含辛茹苦養我十六年,我哪有心思嫁去京城?”

江母得意地抬起下巴:“你可知京城赫赫有名的太醫世家楚家?我與楚家主母交好,隻要我遞上拜帖,楚家定會幫你養母醫治。”

曲清如激動不已:“謝謝母親,你對我真好!”

“你既然明白我的好心,事情便這麼定了。成親在即,來不及和侯府說明情況了,你倆都是我的心頭寶,日後便換個名字用。從今開始,你便叫江綰,你是妹妹曲清如。”

“你先扮作丫鬟跟我回去,學學規矩安心待嫁,我會妥善安置你養母的。”

昔日情形曆曆在目。

時隔近半個月,江家竟然還冇有開始醫治阿孃,再不給她們緊緊骨頭,真當過了河就可以拆她的橋。

她們母女隻當她被完美拿捏,殊不知這一切都在她的謀算之中。

武陽侯陸府即使虛有其表,也比顧家舒服千百倍。

江綰搶得了夫君,也搶不了人生。

命運從來都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

要不是阿孃病重,她怎麼會湊巧出現在她們眼皮子底下?又怎麼會乖乖聽由她們安排自己的婚嫁?

楚家擁有整個大梵朝最高明的醫術,但普通老百姓想請他們看診卻難如登天,前世阿孃便是在她求醫無門時咽的氣。

這一世,不會了。

江母時不時用餘光打量曲清如,總感覺這個女兒邪門得很。

她也不敢再拿喬,琢磨著再哄上幾句,外麵忽然響起敲門聲。

她解脫般鬆了口氣:“進來吧。”

門“吱”地一聲被推開,很快又合上。

她剛擰眉要訓斥,一抬頭便看到了淚眼婆娑的江綰。

她是穿著江家丫鬟的服飾被偷摸領過來的。

一看到江母,她就淚如雨下地撲進她懷裡:“母親……”

哭得那叫一個委屈。

江母心疼地摟著江綰,一出聲就滾下兩大滴淚:“噯!”

她的綰綰素來比彆人家貴女親近人,開心時會親她臉頰,傷心時會抱著她哭。那種從心而發的依賴感,讓她真正感受到何為骨血相連。

綰綰如此,定是在那窮鄉僻壤受了苦了!

越想越心疼。

曲清如冷眼瞧著,喝完了一盞茶。

她們倆纔是親母女,她不過是個外人。

物以類聚,狗以群分,她就不跟這些畜生計較了。

曲清如放下茶盞,不耐煩地咳了兩聲:“姐姐哭這麼大聲,莫不是後悔了?陸郎就在前廳,不如我們這就換了衣裳吧。”

江綰慢慢止了眼淚。

她確實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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