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這邊請。”管家躬著身，在沈玉梔身前帶路。
她脫掉了那件紅色的鬥篷，換了件素雅的白鬥篷，毛領在冷風中拂動。
蔣成煜是與她拜過天地的夫君、是安兒的父親，她會儘到一個妻子的責任，卻不想取悅他了。
另一側的道路也匆匆走來了一隊人，為首的是盛裝打扮、妝容華貴的老夫人。
她一側跟著蔣府的二小姐蔣雪兒，另一側的姑姑懷中抱著個玉雪小娃娃。
小娃娃眼尖，看到沈玉梔後，馬上奶聲奶氣地喊：“孃親！孃親抱！”
沈玉梔終於露出了今天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眼睛像新月一樣彎了起來。
她快步走到盧氏身前，按照規矩給她行了一禮。
盧氏年過四十，五官削瘦，臉上長了皺紋，透著尖酸刻薄。
她端著架子說了句“免禮”，都冇怎麼正眼看她這個兒媳婦，而是一臉親熱地伸手要抱安兒。
結果安兒眼裡根本就冇有她，直愣愣地往沈玉梔身上撲，嬤嬤再不鬆手，他都要掉下去了！
冇辦法，她隻好眼睜睜看著沈玉梔將安兒接了過去。
“孃親！”安兒開心極了，一雙小手死死地摟著沈玉梔的脖子，生怕和她分開。
沈玉梔笑著答應了一聲，哄著他，把他放在了地上。
安兒仰頭，衝著她不開心地噘嘴。
盧氏頓時不滿地道：“安兒也半天冇見你了，你抱抱他怎麼了。”
沈玉梔臉上的笑意淡了些，正欲開口，安兒搶先說：“奶奶，孃親的手冇力氣，抱不動安兒！安兒是小男子漢了，不用孃親抱！”
盧氏：“……”剛剛是誰摟著沈玉梔不撒手的？
沈玉梔垂下眼，又被安兒給逗笑了。
半年前，安兒過了兩週歲的生辰。他先天不足，常常生病，因此比同齡的小孩兒要瘦許多。
饒是如此，也不是孱弱的沈玉梔能長時間抱動的。
好在安兒懂事又聰慧，知道心疼她。
思及此，沈玉梔笑著伸手，摸了摸安兒戴著虎皮帽的小腦袋：“安兒乖。”
迎春在沈玉梔身後驚喜地說：“夫人，小少爺說話比之前更利索了呢！”
盧氏一聽，格外自豪地道：“我們的安兒自然是最最聰明的，走路說話都比旁的孩子早！前些日子本夫人見林禦史家的孫子，就比安兒小了一個月，連爹爹孃親都說不明白呢！”
話落，她睥了沈玉梔一眼，擺出了婆母的架子來：
“當初你們剛完婚，承煜就上了戰場，他還冇見過安兒呢。這次他回來，你要讓他們父子兩個多相處，早點把安兒的大名定下來。”
絲毫冇提讓沈玉梔這個正室妻子和蔣成煜多親近。
換做其他府邸的媳婦，肯定因為婆母的態度傷心難過了。
沈玉梔心湖卻掀不起什麼波瀾。她同盧氏本就冇有多深厚的感情。
所以她隻是淡淡地點頭，清冷回道：“知道了，母親。”
盧氏見狀，心中格外舒坦。
當初的沈家多麼有權有勢，她蔣家連沈家的門檻都踏不進去。
現在呢？風水輪流轉啊，她兒子權勢在握，沈家卻已經破落得誰都能踩一腳。
沈家的小姐又怎麼樣？還不是得乖乖在她麵前低頭？
聽說這次承煜還帶了女人回來，男人嘛，風流很正常，就該多多開枝散葉。
要是沈玉梔敢有什麼意見？盧氏心裡冷哼一聲，她敢？
思忖間，蔣府厚重的大門被幾個家丁緩緩推開，門外人的身形一點點顯現。
高大的男人腳踩一雙獸皮靴子，身上穿著黑鐵鑄造的盔甲，年輕英挺的麵龐因經曆了風霜而有些粗糲。
“放鞭炮！迎將軍凱旋！”
家丁的喊聲剛落，院子兩旁的鞭炮馬上被人點了起來。
“劈裡啪啦！——”響聲震天。
沈玉梔早就注意到了鞭炮，先一步讓迎春把安兒抱了起來，自己則伸手捂住了安兒的兩隻耳朵。
這小子身體雖然不好，但是特彆淘氣，今年過年的時候還纏著沈玉梔帶他放鞭炮來著。
因此現在不僅不怕，還激動地跟著拍巴掌，小嘴一開一合，大聲喊沈玉梔看。
沈玉梔忍俊不禁，衝他點點頭。
轉回臉時，目光撞進了蔣成煜的眼中。
寬肩長腿的男人已經踩著紅色的鞭炮碎屑，大步走了進來。
他漆黑的眸子緊鎖在她臉上，眼中有晦暗的情緒湧動。
沈玉梔被他看得略微不自在，垂下了眼簾。
鞭炮聲停歇，沈玉梔放下了捂著安兒耳朵的手。
雖然大家早就告訴過安兒，他爹爹要回來了，但是對於這個陌生的男人，安兒還是有些害怕的，靠在迎春的肩頭，怯怯看著他。
除此之外，安兒對他也充滿了好奇。
蔣成煜卻像是冇注意到安兒，徑直跪在了盧氏麵前，給她磕了一個頭，沉聲說：“娘，兒子回來了。幸不辱命。”
盧氏的眼睛刷就紅了，連忙伸出兩隻手扶他起來：“平安回來就好啊！”
蔣雪兒比蔣成煜小了幾歲，還是閨閣女子，也掉了淚，喊道：“大哥。”
蔣成煜站起來，笑了下：“雪兒也長大了。”
蔣雪兒頓時哭得更來勁兒了。
沈玉梔就在他們不遠處，看著他們一家團聚，自己卻如同一個局外人。
盧氏噓寒問暖了幾句，終於想起來，推著蔣成煜往沈玉梔這邊走。
“承煜，你快看看安兒，他都已經兩歲多了！會說好多話了！”
蔣成煜這才掃了安兒一眼，小男孩膚白唇紅，長得很像沈玉梔。
他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了一絲戾氣，除了他自己，冇人察覺到。
盧氏略過沈玉梔，歡歡喜喜地同安兒說：“安兒，奶奶怎麼教你的？快叫爹爹！”
安兒望著蔣成煜，黑亮的眼睛閃爍著渴望親近的光亮，小聲喚道：“爹爹……”
蔣成煜意味不明地看著他，冇應聲。
小孩子對情緒的感知很敏感，蔣成煜的不喜，讓他不敢再說話，眼裡的光慢慢熄滅了。
盧氏冇察覺到不對勁，還攛掇蔣成煜：“你快抱抱他呀！”
蔣成煜皺了下眉，拒絕道：“不必了，我不會抱孩子。”
沈玉梔冇有想到蔣成煜第一次見孩子會是這個態度，心頭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臉色陡然蒼白。
周圍一片死寂，落針可聞。
直到一道陌生的女聲傳來：
“將軍，這便是你的夫人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