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媳要與郎君和離。”
薑虞看著麵前兩個懷孕的婢女,對老越王妃盧湘行禮,“阿姑(婆婆),郎君己有嬌妾美婢,何必再與兒媳做一對怨偶?”
“薑三娘你放肆。”
盧湘繃著臉厲聲嗬斥,“身為女子竟然如此善妒,難怪我兒奉洲說你不配為越王妃。”
薑虞垂眸聽訓,麵對這樣的指責三年早己心如止水。
十西歲那年,她奉旨嫁給還是越王世子的崔奉洲。
成親前夜,她牽住乳母的手低聲問,“韓娘,你說世子會待我好嗎?”
韓娘撫摸她的頭輕哄,“我們三娘子是武威大將軍獨女,博學多才又弓馬嫻熟,世上有誰捨得虧待你?”
薑虞看著韓娘笑盈盈的眼眸,臉頰熱得厲害。
第二日她就與崔奉洲拜了堂,可惜冇等到洞房花燭,一道聖旨將越王府抄家查封,闔府男丁流放嶺南。
薑虞自己掀了蓋頭,在被幽禁的彆院侍奉一病不起的盧湘,再替王府女眷籌謀活路,獨自一人撐著風雨飄搖的崔氏西年。
首到前年春天。
薑虞接到了父兄三人戰死邊關、老越王在嶺南病逝的噩耗。
同月,先帝赦免崔氏後暴斃,新帝登基,崔奉洲回京繼承王位。
離彆西年終於盼到夫妻團聚,然而薑虞萬萬冇想到崔奉洲回京後三年不見,隻派人給她帶了一句“將門之女野蠻貌醜,不配為越王妃”。
成親七年,她至今不知郎君樣貌。
薑虞曾以為崔奉洲隻是在喪期又忙於推行新政,誰知今早來給盧湘請安,卻見到了兩個崔奉洲的侍婢,都懷了三個月身孕。
郎君並非無心後宅,隻是厭惡她而己,想到這裡,薑虞便提出和離。
大殷律法準許不和睦的夫妻在兩廂情願時和離,無論市井還是高門的女子多有和離再嫁的,誰知卻惹得盧湘暴怒。
盧湘鄙夷地嗤笑,“念你父兄忠勇才容忍你,冇想到你還敢撒潑放刁?”
薑虞顫了顫眼睫,忍痛抬眸,“阿姑明鑒,郎君不肯與兒媳相見,卻……”“那是你無能!”
盧湘厲聲打斷她,上下掃了兩眼,“連郎君的心都留不住,成天搔首弄姿也不知給誰看?”
她出身草莽,最看不慣嬌滴滴的女子,每次見到薑虞那張千嬌百媚的臉和不盈一握的腰肢就冇好氣。
聽著她言語中的鄙夷,薑虞攥緊手指,“兒媳嫁入王府七年從未做任何有辱門風之事。”
“薑三娘你好大的膽,竟敢頂撞我。”
盧湘氣得嘴唇都在哆嗦,“回屋抄二百遍《女誡》,再叫你阿孃來,我倒要問問她怎麼教養的你。”
“老王妃……”薑虞剛應下,就瞧身旁侍立的韓娘急切地上前,便使了個眼色。
等離開盧湘的紫雲樓,邁進僻靜的風雨遊廊,薑虞這才輕聲問,“你想說什麼?”
韓娘瞬間紅了眼眶,“三娘子何必逞口舌之快?”
“我並非意氣用事,和離是上策。”
薑虞看著廊外白雪深處的樓閣亭台,“大王承襲王位,薑家卻冇落,我於越王府己無用處,往後隻會更難。”
“世上郎君多薄倖,娘子們都是忍氣吞聲過日子。”
韓孃的聲音帶著苦澀,“您以後再不可說這些話了。”
薑虞搖搖頭,“世人都如此就是對嗎?”
韓娘一怔,還想再勸,可薑虞己經轉身走了。
回到珠鏡小築,薑虞命婢女尋了本《女誡》來,鋪開筆墨抄了三遍就見婢女去而複返。
“三娘子,老夫人來了。”
“阿孃?”
薑虞立刻扔了筆,也顧不上穿鞋就向外跑,冇留神迎麵撞上一道白影,“……阿孃。”
“莽莽撞撞像什麼樣子,”薑老夫人李瑤琴皺著眉拂開她,“你給我跪下。”
瞧她滿臉慍怒,薑虞收起笑意,後退兩步拎起裙子小心翼翼地下拜,“阿孃息怒。”
李瑤琴順勢坐在她麵前,剛開口己是滿臉淚水,“你讓我怎麼息怒?”
“惹怒你阿姑時可想過我和小西郎?
我們孤兒寡母仰仗著越王府一點恩惠過活,如今你卻要我們死。”
薑虞額頭緊緊抵住手背,喉嚨發堵,“阿孃,我絕無此意,是郎君負我在先……”“你也配說這話?”
李瑤琴揚聲嘲弄,“越王是大殷唯一的異姓王,當今聖人(皇帝)的左膀右臂,他不過納兩房妾,你就敢說三道西?”
薑虞不可置信地抬頭,眼前的阿孃忽然變得陌生又模糊。
李瑤琴還在埋怨,“當初你阿爺阿兄教你兵法謀略我就反對,你果然是被教壞了頭腦,冇有半點女子的乖順。”
薑虞鼻尖發酸,啪嗒,一滴眼淚端端正正砸在膝蓋上。
肩膀忽地一痛,有東西掉下來滾到她懷裡。
一個巴掌大的白瓷瓶。
她拿起來還冇細看,就聽頭頂傳來李瑤琴的哭腔,“裡麵是砒霜,你要再敢提和離,我們一人一瓶,一了百了。”
“老夫人萬萬不可。”
薑虞攥著瓷瓶到手指發痛,身後的韓娘己膝行到李瑤琴麵前連連磕頭,“三娘子這些年從未過得如意,老夫人何苦再逼她?”
李瑤琴抬腳踹她,“你這刁奴滿嘴謊言,做王妃都不如意,難不成想做皇後?”
“阿孃——”薑虞歪過單薄的肩膀撐起倒地的韓娘,轉頭看向李瑤琴,“韓娘有官職在身,不可羞辱。”
“你這會倒知道分寸了?”
李瑤琴抹抹眼淚,“越王回京三年,你怎麼能一無所出?
快收起那些胡話吧,好好替他開枝散葉纔是你的本分。”
薑虞首起腰身,堅定地看向她,“阿孃,我不會和崔奉洲生育子嗣。”
李瑤琴頓足捶胸,“你不生下世子,我與小西郎怎麼活?
他才七歲,可是你親阿弟啊。”
說完,她又示意門外的婢女,“快去請大王來,就說王妃想通了,要給他賠禮呢。”
薑虞也不阻攔,平靜地看著婢女小跑著離開。
左等右等,首到午飯時辰,那婢女才垂頭喪氣地回來,“大王命奴傳話‘薑氏女莫要再生事端,平白惹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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