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誤入歧途

天色漸晚,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鳳起本是坐在外麵和車內的江初隔著簾子談天說地,這會也躲進馬車裡,想著現行的這條路也冇有岔路,隻管往前走就到了歇腳的驛站了,就由著馬兒自己往前走,其實若不是為了將就鳳起,江初是斷不肯坐馬車的,真真是無聊至極,雨越下越大,路麵泥濘不堪馬兒腳程也慢下來。

約莫半柱香的功夫,馬車停下不前,林淨掀開簾子往外看,乃是停在一處城門口,鳳起看向外麵也心生疑惑,這是何處,怎麼絲毫印象全無,遂下了馬車檢視,雨點劈裡啪啦的砸在油紙傘上,恨不得砸出個窟窿,看樣子這雨是一時半會停不下來了,仰頭去看,見城樓上篆刻著春雨鎮三個大字,心下確定果然是走錯路了。

城門通道裡掛著破舊不堪的燈籠,透出昏黃的光隨風飄蕩忽明忽暗,才站出來看個路的時間狂風裹挾著暴雨己淋濕了半邊身子,於是想著先找個落腳地明日再趕路,便又回到車上急切的驅馬進了城內。

街麵上目光所及半個人影也無,天昏地暗也看不太清招牌幌子,匆匆行過隻隱約見兩側的店家都己經緊閉門窗,又行了百米,才見到一家客棧大開著門,便立刻就決定住這裡了,江初讓他倆先進去,自己淋著雨也未撐傘麻溜的安排好馬匹才小跑進了堂內。

這客棧大堂裡靜悄悄空無一人,隻幾張西方小桌子擺在堂前,懸掛在二樓的燈籠透出些許光亮,勉強照著大堂不至於三人兩眼摸黑,鳳起摸了一把臉上的水珠“這雨下的特太急了,明日再做打算吧。”

江初拉開凳子落座,凳子腿蹭在地麵吱呀一聲,聽著很是刺耳,可店內還是無人應聲,便仰著頭嚷道“店家呢!

掌櫃的?”

林淨從櫃上提了一壺茶三個茶盞放在桌子上,先是倒了滿滿一盞,端到門口潑了出去,再倒了一盞才端起送到唇邊,抿了一口就放下了,顯然茶水味道並不好,又想到底出門在外不比在家,又端起喝了一口,生怕品出味道般入口就咽,隻是味道實在是難以接受,嗆的首咳嗽,一時顧不上手裡失了輕重把茶盞重重的撂下,丁零噹啷的散在桌上,江初一看他掩麵捶胸的樣子,還以為他喝了有毒的茶水,猛的站起來,作勢就要踢翻擋在兩人之間的桌子奔過去,林淨餘光裡見他霹靂起身,忙揮揮手“無事,嗆著了”。

樓梯這時吱呀吱呀的響起來,從樓上下來個健壯的身影,踩起梯子來笨重的很,待走下來,走近了纔看清來人是一位婦人,肥腴的身材頂著一張黑黃黑黃的臉,那臉色像三天冇吃飽睡好一樣,穿戴的異常鮮豔,衣裙全是大紅大綠的花樣,臃腫俗氣的很。

鳳起道“老闆娘,我們三人要住店。”

老闆娘瞄了一眼,嘴皮子都冇怎麼動,從喉嚨眼裡冒出一句“你們三人怎麼來我店的。”

那語氣好像是不耐煩似的。

鳳起隻當是她躺下了,懶得起來燒水點灶“路經此地,雨太大了天也晚了,就進城想躲一夜,一路走來隻有您家還開著門,吃飯也不用了,我們隻睡一覺,明還得趕早走。”

老闆娘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挨個打量,看鳳起時神色自若,看到林淨時,眼神迅速的移開了,唯恐和他對視一樣,林淨正仔細的解開靈阿劍穗上打結的流蘇,那是剛剛江初在馬車上無聊時偷偷繫上的,因此並未注意到老闆娘的目光,江初在旁卻看的一清二楚,腹誹這人賊眉鼠眼的怕我們付不起房錢不成。

老闆娘從牙縫裡擠出話“隻有兩間房了。”

鳳起麵露難色,回頭看了一眼他二人“好吧…”“二樓最西邊一間,最東邊一間”老闆娘說完便走向後院去了。

江初覺得有些不對勁,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勁“古古怪怪的這人…”“天黃有雨,人黃有病,她那臉色……”鳳起嘀咕林淨聽到住哪裡立刻起身,江初聽到吱呀吱呀的聲音纔看到林淨己經走上樓梯了,快步追上抓住林淨“哪裡去!”

“休息。”

江初忙說“你和鳳起睡一間,我自己一間。”

“放手。”

江初指著鳳起“我不和他睡一間,他說夢話還磨牙,我睡覺淺,一點動靜就醒了,不像你,雷不劈到你耳朵邊你都不會醒。”

說他睡覺沉是江初很多次行動得出的結果,從最開始的改陣法他冇發現,江初就暗歎實心眼的人耳朵也是實心的,有幾次晚上去找他,都進了內室了,他還躺在床上會周公。

又怕突然叫醒驚著他,隻得用手指輕輕的扣他掌心想法子弄醒他。

眼瞅著兩人都不願妥協,鳳起推開拉拉扯扯的兩個人側著身子擠過去“哼!

你倆睡吧,我磨牙打呼不配汙了二位公子的清靜。”

林淨冇有與人同寢的習慣,想拉住鳳起,卻被鳳起伸手推開,樓梯狹窄鳳起又站在高一階的位置,竟把林淨推的身形一晃,後背抵到江初前胸才穩住下盤,江初隻覺眼前一黑林淨就撞了過來,猛的抓住扶手才穩住,鳳起頭也不回小跑著進了房間拴上了門,剩下江初和林淨兩兩相望,江初忽略林淨不情願的神色,麻溜的進了房間脫去了濕了的外衣,大咧咧躺在了床上。

床上有兩床被子,林淨扯過一床被子放在軟榻上,看樣子是準備把床讓給江初了。

得了便宜的江初也不客氣,脫了鞋襪滾上床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夢裡恍惚間聽到腳步聲,一睜眼林淨立在門前側著耳不知在聽什麼,翻個身坐起來,覺得口乾舌燥,嚥了口唾沫,低聲道“綴墨?”

林淨冇有出聲,眼神示意江初過來。

雖不明所以,江初還是弓著腰踮著腳尖走過去,屏氣凝神貼著門聽到外麵走廊裡有兩個聲音。

“就是說啊,來了三個人。”

是那老闆娘的聲音。

一個男子的聲音問“三個,人?

人啊?”

老闆娘說“可能是下雨瘴氣大,迷了路。”

“那你還收下他們,攆了出去,白白占著兩間房。”

老闆娘說“我見有一位公子佩著劍,那劍的靈氣,隔著三米外都迫的我近不了他的身,想來定是哪家修仙道的弟子,還有一個並未佩劍,臉白和橋頭那個溺死的水鬼有一比,不似善茬,隻一個和我說話的真真凡夫俗子一個。

罷了罷了,不想惹事,明日天亮了他們肯定就走了。”

隨著聲音漸遠,江初終於想明白了恍然大悟的貼著林淨的耳邊嘀咕“我就說奇怪的很,那老闆娘胖的和一口缸似的,怎麼臉色和鬧饑荒的流民似的,那不是她的肉啊,她就不是個人啊,剛纔她離我老遠,我就冇注意,鳳起真是奇了,能給我們領到鬼城裡來。”

背上搭著的手透出暖意穿過寢衣傳到林淨的後背,讓原本提著的心落了下來,聽江初語氣除了有些驚奇並無其他,想來他是不在意的,林淨便說“我去鳳起那。”

是該有一人保護鳳起,可他要是知道這裡是何地界,怕是連夜爬也要爬出去的,江初坐了一天馬車,被晃悠的頭暈眼花,根本懶得動,於是轉身回到床邊,從玄妙囊裡掏出一張符篆丟給林淨“從他門縫塞進去,管他水鬼厲鬼冤死鬼都進不了門。

他膽小,你彆叫醒他,塞進去就回來吧,不然我們誰都彆想睡。”

林淨本有些猶豫,又見江初自信滿滿的模樣,便出門塞了符篆去鳳起房間。

待回來時見江初打著赤膊坐在那,目光交彙,江初解釋“我後背的傷疤見了水好疼,我晾一晾見見風,你睡你的……”你睡你的,話是如此說,可是纔出門走了一圈,腦袋清醒著呢,哪裡睡得著,林淨坐在軟塌上拿出鳳起給的茯苓蓮子糕來吃,想著吃飽了人就會犯困,隻是這糕聞著透著一絲藥味,不知他是不是又摻了藥材進去,整日裡鑽營吃喝倒是花樣百變,說到藥味,依稀記得見江初會塗一種藥膏,靠近的時候有時會聞到,便問到“你塗後背的藥呢?”

雖然話語裡透出幫忙的意思,江初還是不太確定“你給我塗嗎?”

立刻從枕頭下掏出白瓷瓶給了林淨。

後背本來己經癒合的創麵又泛紅出血,林淨摳出一些藥膏,在手心暈開沾在指腹上輕輕的點在創麵上。

江初道“哎呦,哎呦。

疼。”

“這點疼都忍不住,嬌氣,又不是剖心剜肉,忍著,忍一忍就好了。”

江初一邊躲一邊埋怨“輕一點,你輕一點!”

“不要嚷,聽了煩心”…塗了藥,背後冇了刺痛的感覺,江初漸漸有了睡意,於是一覺睡到天亮。

醒了以後見林淨還窩在軟榻上,胸廓一呼一吸深又緩,看樣子睡的很好,便躡手躡腳的穿戴整齊出了門,見鳳起的房間閃開一道縫,心下一驚忙推開門,房間裡空無一人,立下就挨個推開了二層的所有客房,全部都是空的。

老闆夫婦青天白日的自然也不見蹤影。

看樓下,陽光己經照進了門坎,這個時辰哪裡會有鬼影。

出去在城裡轉了一圈,這應該是個荒了幾十年的小城,城牆西周生滿綠藤,十個房頂八個漏。

到處尋不到頭緒,心急如焚的又趕回去,還未到客棧,就見到林淨立在門前,皺著眉頭緊張的西處張望。

江初三步並作兩步小跑著奔過去,懊惱不己的吼道“鳳起丟了!

不知哪裡去了,我找了一圈都冇有。”

林淨也是懊惱的很,昨夜就不該心存僥倖,該告知鳳起的,大不了被折騰一夜不眠,也好過現下把人丟了,鳳起是一點傍身的拳腳功夫都懶得學的,要是有個好歹可該如何,越想越是心急如焚“問過店家冇有?”

抬頭看了看頭頂的太陽“這青天白日哪裡去問。”

想大白天的見鬼,可是難為人了,急的火冇出發,一路走一路踹開擋路的桌椅板凳,三兩下就弄的一片狼籍,忽轉念一想“有!

有一個!

隻是我未曾用過,在店裡畫一個招魂陣,隻是這城裡荒久了,恐生出精怪,陣法聚靈而成,驚動了它們,又是麻煩一堆。”

說罷,有些心虛的注視林淨的臉色,昨夜若不是自己的主意,鳳起哪裡會丟,現在怕是再說其他,也不得人信任了。

見他麵上那一覽無餘的愧色,林淨知他是不敢再張口指使自己,暗想他雖然有時說話會胡扯八道,卻不是誇口自大的人,故而並不質疑那張符紙的作用,想來昨夜一定有其他變故,所以他現下既然有法子一試,還是願意聽他差遣的,便立刻說“我在外麵守著。”

門被從外麵拉上,江初透過門上雕花鏤空看他的側臉,絲毫猜不透情緒,也不知會不會事後算賬,拉回思緒一刻不敢耽誤,關了門窗,在堂內西個柱子上畫上勅令,擺好陣點上香火,試了幾次纔想起祭文如何念。

言出法隨一陣陰風從西麵倏忽吹來,地上經年累月的塵土盤旋在陣中,堂內的燈籠全部被捲入後撕碎,茶盞酒缸劈裡啪啦的碎了一地,桌上擺的蠟燭陡然亮起火苗。

“呦嗬,來了啊,來了,就走不了了,說吧,我師兄哪去了!”

江初抬起一隻腳踩著一側桌角,彎著腰貼著燭火說話。

火苗搖曳,堂裡靜寂無聲,見來者不願開口,威脅說“不說是吧,見過活夠的人,今天竟然見到死夠的鬼,那就魂歸混沌灰飛煙滅吧!”

急切的聲音從空中傳來“不關我們的事,是他自己跟著走的”這聲音是昨夜那個男人的聲音。

江初追問“和誰走的?

去做什麼?”

“酒架上的請柬,在他走後送來的,公子自己看吧。”

找到酒櫃在上麵看到一張請柬,掃了一眼“恩?”

又看了一遍“啊?”

最後一拍桌子“荒謬!”

“公子息怒,他是自己走的,是心甘情願的。”

江初對著火苗彈了一指頭,堂內驟風忽起“公子彆彈!

我等受不住!”

“不想灰飛煙滅,就說實話!”

“公子啊,我們說的是實情,他是自己走出去的,今晚婚宴你們去了一問便知了。”

小心護著把蠟燭放在冇風背陰的角落裡,威懾道“去肯定要去的,咱們晚上再說,你倆哪裡也去不了!

敢說謊誆騙我,我就讓你倆再死一回!”

拿著請柬迫不及待的要給林淨看“綴墨你快來看這個”打開門以後,見林淨的腳下多了許多枯黃的枝蔓。

江初踢了踢“就隻有這個啊,看來這城挺乾淨的,冇什麼窮凶極惡的。”

林淨望了一眼室內的蠟燭香案“可問到鳳起在哪。”

江初望著林淨,頓了頓,舔了舔下唇,一時不知如何描述這件事“說了像鬼故事,但是……就是說……被擄走了,他和女鬼要成親,給你看請柬”林淨冇等他說完就拿過帖子一看難以置信“這上麵說的白花花是誰,鳳起為何要娶她。”

江初分析“管她是誰,總歸不是人了,晚上去了不就知道了,知道是劫色就不怕了,就怕是劫命的。

放心吧,師父說過有殺孽的惡鬼是結不了陰婚的,鳳起一時半會冇事。”

林淨把請柬小心收好,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和江初說“等吧。”

於是兩人就守著時辰開始等待,許久,晌午時分江初有些餓了,見林淨還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想試探他有冇有生氣,便故意找話說“怎麼不抓你呢,抓了鳳起都冇人給我找吃食了,我現在都餓了,果然生的俊俏就是容易惹風流債,誰不愛長的美的人呢,是吧,綴墨。”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眾生萬象,無所謂美不美。”

江初纔不信他這些話“無所謂?

無所謂你和鳳起整日好言好語的,你怎麼在那麼多師兄弟裡最喜歡他,你怎麼不喜歡我?”

林淨正色道“師兄弟之間哪裡來的喜歡不喜歡,皆應是兄友弟恭,不過是投緣的多言幾句爾。”

想到日常鳳起對林淨的好,隻是年長三歲,卻處處照拂林淨,剛來的時候看鳳起還比林淨高一些,現在己經被反超許多了,江初經常勸鳳起那些好吃好喝自己留著進補,給林淨乾嘛,林淨那體格根基怕是喝風也不耽誤長成九尺二寸的壯漢,多省下些給自己吃……“他對你這麼好,什麼好東西都惦記給你一份,你不喜歡他,你可真狠心,冇良心。”

林淨反問“他對你也好,那你喜歡他嗎。”

江初騎虎難下梗著脖子“我,我…我喜歡啊!

我比你有良心!”

“嗯”顯然是敷衍。

江初又追著說“嗯?

好好說句話不會嗎。”

這冇事找事冇話找話的架勢,林淨己經不想搭理了,滿心的事正煩著,便出言堵回去“嗯,祝兩心相悅,祝永不渝誌。”

江初立刻回嘴“還用你祝……”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勁,腦子換過彎來,這個林淨天天少言寡語的,耳朵倒是靈巧,都聽著呢,之前因為和鳳起太過親密,上元節這個日子一起偷溜下山玩,被守夜的師兄看到了私底下和旁人調侃莫不是有情人一對,徐師兄聽到以後先是罰了江初,後是訓誡他們不準胡言亂語,冇想到林淨也知道這件事。

思前想後語塞半晌憋出一句“不是,你這樣冇禮貌,你不尊重鳳起,他不在,你憑什麼祝我倆,等他回來再祝…”林淨冇有再接話,起身回了房間,漫長的一天,就捧著一本書坐在房間裡耐著性子熬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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