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先生神情有些激動,指著那一座座山嶺講,你看到冇,這一座座山獅子,全部低著腦殼朝著同一個方向,而這個方向,就是你爺爺的墳地。你曉得這喊過麼子(叫什麼)地方不?
我搖頭,我讀了十幾年的書,從來冇有人教過我這些,我怎麼可能會知道?
陳先生越來越激動,他講,前麵是九頭獅子低頭朝拜,這座山又是象鼻嶺,也就是一頭大象,這就是九獅拜象地!九獅拜象啊!你曉得不?
這還是我自見到陳先生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這麼激動。但是什麼是九獅拜象,我還是不懂。所以我問陳先生,九獅拜象,很好嗎?
陳先生笑著講,你個小娃娃,你居然問九獅拜象好不好?我這麼跟你講吧,九獅拜象,大富大貴啊,至於如何個大富大貴,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貴不可言!
我看見陳先生笑了,我也跟著笑了,我問,有冇有這麼厲害啊?
陳先生嘿了一聲,講,你曉得以前有個叫花子(乞丐的意思),後來當了和尚,再後來當了皇帝的人不?
我隨口就回答陳先生,這不是朱重八朱元璋麼?
陳先生講,對,就是他。你曉得他爹老子埋滴地方是塊麼子地不?
我聯絡了一下之前的對話,然後驚訝的問道,難道也是九獅拜象地?
陳先生搖頭,然後伸出手指頭,用大拇指捏著食指的末端,講,九獅拜象就比那地方差一點,就那麼一點點兒。
我聽完陳先生的話,很是震驚,以至於我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陳先生看到我吃驚的樣子,又講,不過可惜咯,一座墳裡麵埋了兩個人,哪個也討不到好處。
陳先生已經知道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就冇必要再往上爬了,準備打道回府。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爺爺墳地的不遠處升起一道黑煙,黑煙的到底部還有三個人在來來回回的忙活著什麼。我猜,那應該是我爸他們在燒那些死去的動物屍體。
下山之後,天色還早,我帶著陳先生在村子裡繼續轉悠,趁著這段時間,我問了很多之前一直想問的。有的陳先生知道,有的陳先生他也不知道。
村子本來就不大,等我們從村尾調頭回去的時候,恰好碰到我爸他們也回來了。一行人回了家,聚在一起吃了午飯。
飯才吃到一半的時候,院子外就有人匆匆敲門。大伯起身去開門,來的是村支書王青鬆。他開口就問,陳先生哈到冇?
大伯說,在這裡,進來講,啷個回事?
王青鬆神色匆匆的走了進來,我看見他已經是滿頭大汗,但是他冇來得及去擦汗,就徑直走到陳先生麵前,講,陳先生,你快跟我走,出事咯。
我大伯說,陳先生飯都還冇吃完,有麼子事你慢慢講,等陳先生吃完飯。
可是王青鬆根本冇有時間等陳先生吃完飯,而是直接拉著陳先生的手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講,陳泥匠那邊出事咯。
聽到王青鬆這麼說,我差點冇拿穩筷子。連忙起身跟了出去。我媽叫我把飯吃完,我說回來了再吃。大伯和二伯也跟了來。
我追上陳先生他們的時候,剛好聽到王青鬆說,王二狗好像被鬼上身了。
我一聽心裡一驚,難道還真的有鬼上身這種事?不過一想到我之前的遭遇,基本上也就信了。
陳先生問,啷個回事?
王青鬆講,今天早上去哈冇得麼子事,道場先生做了一場事之後,就先回去了。等到道場先生回來的時候,王二狗那個傢夥就不準他進院子,還講哪個要是敢進去,他就砍死哪個。
我插口講,會不會是王二狗發酒瘋了?
王二狗是村裡的酒鬼,這是哪個都曉得的事情,所以我纔會問出這樣的話。
王青鬆看了我一眼,講,肯定不是發酒瘋。因為他的聲音,是陳泥匠的聲音!
我看到王青鬆緊繃的臉上在冒汗,不曉得是因為熱還是因為害怕。
王二狗不會口技,也不會學彆人講話,這也是大家都曉得的事。那麼他能夠發出陳泥匠的聲音,原因就很明顯了。
我家隔村頭本來就不遠,加上一行人又是小跑,所以冇好久就到了陳泥匠的院子外頭。周圍已經圍了好些鄉親們,他們在小聲議論著,同時對陳泥匠的院子指指點點。看到陳先生來了,他們都紛紛自覺的讓開一條路,嘴裡還唸叨著,這哈好了,陳先生來了,應該就冇得事咯。
但是也有人對我和大伯二伯指指點點,講他們家啷個也來咯?還嫌害滴人不夠多麼?
我曉得,自從爺爺去世以後,弄出來個萬鼠拜墳,他們現在對我們家已經是能有好遠就避好遠了。這還是他們不曉得五體投地這件事,要是曉得了,我估計會有人找上門來和我們家拚命。
還冇推門,我就聽到院子裡頭傳來一陣歌聲,唱的是花鼓戲。而那個聲音,的的確確就是陳泥匠的聲音!
院子門從裡麵栓上了,推不開。我看到陳先生踮起腳,伸手就扒到圍牆上往裡看。我也學著他的方法,扒到牆上往裡頭看去。
隻見王二狗站在棺材邊上,右手拿了一把砌牆用的磚刀,一邊唱花鼓,一邊拿磚刀在棺材上這裡敲敲,那裡撮撮,看那樣子,就好像是在,修整棺材?
陳泥匠上了王二狗的身,在修整自己的棺材?這該是怎樣一副詭異的畫麵?
陳先生移動著腦殼看了幾眼,然後跳下去,又換了個地方扒在牆上往裡看。但是他又是移動腦殼看了幾眼,然後就又跳下去重新找地方。看他的樣子,好像是在尋找院子裡的麼子東西。
終於,等到他第三次扒上牆的時候,他終於不自覺的點了點頭,應該是找到了他要找的東西。
陳先生跳下來,王青鬆馬上跑過來問,陳先生,是啷個回事?
陳先生講,陳泥匠棺材下麵的那盞油燈滅了。
這話一出,人群裡就響起一陣騷動。
在我們這邊的習俗,人死了之後,需要馬上在死者的腳邊放一盞油燈,就算是入了棺材,也需要在死者腳邊相對應的棺材下麵放這盞燈。在做道場期間,是需要有專人看護的,隨時新增燈油,一定不能讓燈滅了。
陳先生問,哪個負責照看油燈滴?
王青鬆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腦殼,講,這件事都怪我,我安排哪個不好,偏偏安排王二狗那個狗日滴酒鬼。今天早上燈都哈亮到起滴,我也就冇多想。肯定是王二狗那個狗日滴忘記加燈油咯。陳先生,現在啷個辦?
陳先生想了想,對王青鬆講,找人點燈!
王青鬆問,找哪個去?
他說著看了一圈周圍的人,可是鄉親們一接觸到他的眼神,就馬上後退好幾步,生怕被王青鬆選去點燈。這可不是鬨著玩的事,要是被王二狗發現了,還不要被他砍死?再講咯,陳泥匠死的那麼莫名其妙,現在都還不曉得死因,冇有人願意去沾這個晦氣!
二伯也看到了這一點,就問陳先生,是不是可以幾個人衝進去把王二狗放倒,然後再去點燈?
二伯不愧是當警察的,腦子轉的就是快。
但是陳先生一口就否決了,他講,點這盞油燈,不能被陳泥匠發現,不然就冇得效果了。再講咯,強製放倒王二狗,先死的就是他。
陳先生又掃視了一遍全場,再問一遍,有哪個願意去?
原本還有些議論的聲音,突然間變得安靜下來,冇有一個人願意站出來。
“陳泥匠是給洛家修老屋死的,啷個不喊他們屋的人去點燈?”人群中突然有聲音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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