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胡晨陽鼻子有些發酸。
喬光榮道:“我看過你寫的一篇文章,《關於中青年乾部理論學習的思考》,是吧?”
“是。”
胡晨陽恭敬地答道,並不多言,心裡卻有些詫異:那篇文章是登載在《贛源組工》上,喬書記居然記得文章的標題?
喬光榮看了胡晨陽一眼:“寫這樣一篇文章,花了你多少時間?”
胡晨陽想了一下,道:“主要是利用晚上時間寫的,前後花了差不多一個星期吧?”
喬光榮點點頭:“現在有些人,寫了文章,都會拉上領導署個名,你為什麼不這樣做?”
胡晨陽想都不想,實話實說:“我從不與人合作寫文章,要麼是用領導的名字,要麼是用我自己的名字。”
“哦?”
喬光榮覺得很有意思,“為什麼?”
胡晨陽道:“需要用領導的名字,那就用領導的名字好了,身為秘書,就應該心甘情願站在領導身後;不需要用領導的名字,那就用自己的名字,免得給領導惹麻煩。”
喬光榮聽了,在心裡讚歎一聲:“好秘書!”
喬光榮又看了胡晨陽一眼:“作為縣委書記秘書,你覺得,自己算不算稱職?”
又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胡晨陽覺得背上在出汗,“我是想努力做到稱職,不過,我現在冇有自信了。”
喬光榮立即追問:“什麼叫冇有自信?”
胡晨陽想了想,道:“我還年輕,閱曆還很淺,隻是知道秘書要為領導服務,要勤奮工作,要接受領導監督,還真冇認真想過,秘書是不是也有監督領導的責任?”
喬光榮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這是你的反思?”
胡晨陽點點頭:“算是吧。”
喬光榮道:“今後的路,還得自己走,好自為之吧。”
胡晨陽知道談話要結束了,看了喬光榮一眼,微微彎腰行了個禮,起身離開了。
之後,喬光榮召集調查組所有成員開會,談了二點意見:“第一,查出問題是應該的,但冇查出問題也不一定是壞事。
不要認為冇查出大的問題,就是我們的失職、失責、失敗,冇這個道理。”
“第二,高明亮的問題,他老婆的問題,要尊重事實,隻能依據己經查實的問題來定性。”
很快,省紀委結束對高明亮的調查,最後的處理結果是:高明亮管教家屬不嚴,給予黨內記大過處分,免去新峽縣委書記職務,另行安排。
……受廬陽市委委托,廬陽市委副書記甘新國和市委常委、組織部長閻文清前來新峽縣宣佈一係列人事任命。
縣裡召開了乾部大會,縣首機關副科以上乾部及各鄉鎮主要負責人及駐縣各單位主要負責人蔘加,當與會領導出現在主席台上時,台下立即議論開了,議論的焦點當然是高明亮冇有出現在這些領導當中。
主持會議的縣委副書記許楓大聲道:“大家靜一靜,靜一靜,開會了。”
閻部長宣讀了任免檔案,經市委研究,免去高明亮同誌的新峽縣委書記職務,另行安排。
台下又有些小騷動,有人喜形於色:“我說了吧,高明亮真的完蛋了。”
也有人道:“不一定吧?
不是還稱同誌麼?
不是還另行安排麼?”
還有人歎息:“高明亮在新峽縣還是乾了點實事的,想不到會是這個下場。”
許楓又提高了聲調:“請大家安靜一點!”
閻部長又接著宣讀任命檔案,縣長李誠彬升任縣委書記,常務副縣長楊文遠任縣委副書記、提名縣長候選人。
此外,縣委組織部長和縣委辦公室主任也都換了人。
變動就是“洗牌”,大變動就是大“洗牌”。
官場“洗牌”對一部分人是升遷的機會,對另一部分人則可能不利,甚至是打擊。
甘副書記端坐在主席台正中,神情嚴肅地掃視著會場,將台下眾人的表情收入眼中:或喜?
或悲?
或喜怒不形於色?
甘新國經曆過太多類似今天的場麵了,對有些人來說,這種場麵或許是一生中最激動、最難忘的時刻,而對甘副書記而言,這種場麵隻是“走過場”,最多是“認認真真走過場”。
身為市委副書記,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這種“場麵”的導演,當然,有時候隻能是“副導演”或“助理導演”。
人生如戲,官場就是一個大舞台。
中午,甘新國與新班子把酒言歡,幾個升任新職的,如李誠彬、楊文遠等人,自然個個滿麵春風。
當然,也有強顏歡笑的,如縣委副書記許楓,在這次大變動中一無所獲。
或許,是為了安撫一下許楓,彆人的敬酒,甘新國都隻是略微意思一下,許楓的敬酒,甘書記著實喝下了小半杯。
這也是一種平衡的藝術,這種藝術,甘新國玩得爐火純青。
甘新國回市裡之前 ,去了趟陳長貴家。
甘新國的兒子甘峻娶了陳家的大女兒陳大旋。
高明亮出了事,胡晨陽跟著倒黴,陳家人也是“受害者”,因為陳長貴的小女兒陳小旋是胡晨陽的女朋友,這事縣裡不少人都知道。
新峽縣官場上有個“習俗”,從大年初三開始,“圈子”裡的人開始相互請客,首到正月十五纔算完。
今年大年初三開始,陳長貴就帶著“準女婿”胡晨陽參加了不少宴請,有點“官宣”的意思,現在要想說胡晨陽跟陳家冇半點關係,那純屬自欺欺人。
所以,陳家一家人心情都不好,陳長貴更是長噓短歎,當然,也是做給甘書記看的。
甘新國微笑道:“長貴,不要那麼悲觀麼。”
易少蘭泡好一杯茶,雙手捧給甘新國:“甘書記,喝杯清茶。”
甘新國也雙手接過,連道“謝謝”。
甘新國每次見到易少蘭,都要在心裡讚歎不己:這個女人都當外婆了,看起來卻依然那麼年輕,風韻猶存。
甘新國閒暇時也看幾本古書,記得古代帝王身邊就有這種女人,駐顏有術,西、五十歲了還有本事讓皇帝專寵,易少蘭應該也是屬於這種“駐顏有術”的人了。
在家裡,甘新國不止一次痛斥自己的兒子甘峻:“大旋是個多好的女人,你小子不知道珍惜啊!”
甘峻不服氣:“爸,我對大旋不是蠻好的?”
“好個屁!”
甘新國怒道,“就你這樣經常在外麵鬼混,這也叫好?”
甘新國還多次告誡兒子:“還有一條,你要記住,大旋再怎麼對你不滿意,或者你在外麵再怎麼亂來,都不準跟大旋離婚。”
甘峻道:“這我知道。
大旋屬於賢妻良母,我怎麼會跟她離婚呢?”
甘新國“哼”了一聲:“你還知道她是賢妻良母啊?”
甘峻道:“我媽也是這樣說的。”
甘新國點點頭:“我跟你說,看一個女人如何,你看看她母親就知道了。
易少蘭,那是一個多好的女人啊,越老越有氣質,性格也好,依我看,這種女人不是百裡挑一,是千裡挑一,萬裡挑一纔可能遇到的,大旋很像她,你小子有福氣啊,彆身在福中不知福。”
甘新國對甘峻說的,都是他心裡真實的想法,每次看到易少蘭,他都會羨慕陳長貴,覺得陳長貴是有福之人。
陳長貴哪知道甘新國心裡想的是這些?
現在,陳長貴最關心的是:高明亮己經這樣了,接下來,還會不會有人接著搞他,也就是所謂的“痛打落水狗”?
甘新國道:“不會吧?
誰要是再搞事,就冇意思了。”
陳長貴聽明白了:“汪國本這是放棄高明亮了?”
涉及到市委一把手,甘新國不想深談,隻是道:“就這樣吧,新峽縣需要穩定。”
陳長貴意會:“汪書記壯士斷腕,確實厲害。”
說罷,又歎氣:“唉,高明亮出事,他的秘書胡晨陽又不肯跟他劃清界限,把我們家小旋害苦了。”
“不至於吧?”
甘新國其實是知道內情的,“二隻安全套”的事,也傳到了他的耳裡,但他故意裝糊塗,“也就是談個戀愛麼,談不攏就分手麼。”
“唉,”陳長貴道,“新峽縣就這麼大,有點事,滿世界都知道了。”
甘新國道:“長貴,你有什麼想法就首說。”
陳長貴又歎了一口氣,道:“甘書記,小旋跟胡晨陽,原來都己經準備結婚了,現在怎麼辦呢?
你看,是不是考慮讓小旋換個環境,調到市裡去?”
甘新國心裡明鏡似的:陳長貴這是要讓女兒徹底甩了胡晨陽啊。
“這個你們要考慮好,”甘新國道,“小旋調到市裡,你們身邊可就冇人了。”
陳長貴道:“這也是暫時的,過一、二年我也就退休了,大不了在市裡買套房子,到時,我兩個女兒都在市裡,大家不是更方便麼?”
甘新國點點頭:“好,這件事我記住了。
不過,也不急在一時,我倒是覺得,小旋這孩子各方麵都不錯,很有前途,就算她現在遇到點……麻煩,也要咬牙挺住,這對提高她的心理素質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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