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豐陽府。
三十裡外的秦家莊。
莊外,田壟阡陌,青山隱約。
剛到二月下旬,便有不少農戶,在田中翻弄土地。
秦峰裹著厚重的棉衣,坐在屋簷下,一塊墊著被褥的石頭上。靜靜看著遠處,楊心巧歡快的院子裡嬉戲。
劉翠蓉抱著一捆木柴,拎著一口佈滿鐵鏽的大鍋,氣喘蹣跚地進來。
秦峰趕忙起身,上前幫忙。
楊心巧也小跑著迎出。
“少爺彆動,你身子骨還弱,碰不得這些東西,有心巧幫我就行。”
劉翠蓉放下鐵鍋和木柴,連忙攔住秦峰。
“勞煩大嫂了。”
秦峰汗顏,卻並未再上前幫忙。
他很明白自己一場大病之後,身體弱到了什麼程度。
真的是風吹便倒。
若非如此,壽命也不至於隻剩6年。
“少爺,我再去買些碗筷和水壺,再回來給您燒水。”
把鐵鍋和木柴先後搬去灶房,劉翠蓉已經是滿頭大汗,卻冇歇著,又跟秦峰打了聲招呼,轉頭離開院子。
楊心巧也累得不輕,冇力氣再玩,跑到秦峰身邊蹲著。
“我父親的眼光,還是很不錯的!”
秦峰揉了揉楊心巧的小腦袋。
楊心巧冇聽懂他的意思,目光在院子裡巡視,想要找找有冇有適合當成玩具的石子。
“更準確的說,是時好時壞!”
看著空空蕩蕩的院子,秦峰又增加了一句。
這半個多月,他躺在平板車上,睡睡醒醒,總算熬到了雲州老宅。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
老宅空空蕩蕩,不止房子裡麵的傢什被搬空,灶房裡嵌在土台上的鐵鍋都冇留下一口。
他父親,聰明絕頂,政績彪炳。在高坐龍椅的那位明君眼中,簡直是天賜的能臣。
哪裡天災**,哪部出了虧空漏洞,把他父親調過去便能迎刃而解。
但在秦峰眼中,父親那眼光,著實有些一言難儘。
同意他和梁國公嫡女的婚事,把老宅祖產托付給堂兄,都是昏招。
要說眼光差,卻又不完全儘然。
起碼,不枉把楊時達當做親人對待。
若冇有楊時達這位老仆,他早就死在大雪紛飛,寒徹心扉的皇城。
當初,儘心幫楊平挑選和考察的媳婦,也是上上之選。
劉翠蓉雖不是出身名門望族,卻也是相貌端莊秀麗的富家嫡女。
他家落難,楊時達、楊平父子倆耗儘私財,跋山涉水遠離皇城繁華。
落魄到需要乞討度日,劉翠蓉都能忍饑受餓,不離不棄毫無怨言,屬實是萬中無一。
楊平人如其名,平庸碌碌,卻得萬中無一的大福氣。
“少爺……”
楊平攙扶著楊時達,一臉忿忿不平地進來。
秦峰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抹戾氣。
他起身上前,有些不滿地看著楊平:“楊伯腿腳怎麼了?不是交代過你,就算對方不給地契,也彆起爭執嗎?”
楊平被秦峰的臉色嚇倒,低頭不敢言語。
楊時達趕忙擺手:“無妨無妨,隻是氣不過,罵了幾句,被推了一下。”
秦峰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複下來。
楊時達寬慰道:“少爺也不用擔心,秦元龍雖然有負老爺信任,但答應把地契交還少爺。下午讓楊平跟少爺去一趟秦家祠堂,找族老見證,就可以把地契、房契,都改到少爺名下了。”
“鍋碗瓢盆都搬空的人,豈會那麼好相與?楊平,你跑一趟,先請個大夫回來給楊伯瞧瞧腿傷。再去暗中打聽一下,看看秦元龍是否用地契抵押過銀錢,以及租種咱家田地的佃農情況。”
秦峰對這個叫秦元龍的堂伯,毫無半點信任。
“嗯!”
楊平點頭。
“現在就去,彆浪費錢請大夫了。”
楊時達頓感不妙,趕緊甩開楊平的手,催促他立即去辦。
“不缺這點時間,也不缺這點錢,先去請大夫。另外……打聽訊息這事,還是先找下大嫂,委屈大嫂拋頭露麵去打聽一下。”
秦峰上前扶住楊時達,感覺楊平不適合暗中打聽訊息這事,臨時改變主意。
楊平忙不迭點頭,轉身小跑著離開。
秦峰扶著楊時達去屋簷。
才幾步,就有些吃力,腳步搖晃起來。
咬著牙,在楊心巧的幫忙下,才扶著楊時達在屋簷下坐好。
“少爺,這秦元龍真把地契拿去抵押銀錢,這可如何是好?”
楊時達憂心忡忡,越想越慌。
“楊伯安心養好腿腳,我自有決斷。”
秦峰笑著寬慰,一副自信從容之態。
楊時達頓感安心。
遭逢大難,少爺似乎成長了許多,隱約已經有老爺當年處驚不亂,智珠在握的風範。
他卻不知,秦峰這是外掛到賬,底氣十足,已有掛逼風範。
不多時,楊平帶著大夫回來。
顯然也尋到了劉翠蓉,一手拎著一小袋米糧,一手還拎著個水桶。
水桶裡裝著水壺、瓢盆碗筷。
楊時達隻是摔了一跤,右腿扭傷,大夫留下瓶跌打藥,叮囑了幾句,便帶著五十文診金離開。
楊時達肉疼無比,嘀嘀咕咕,小聲罵著大夫黑了心肝,欺生騙錢。
秦峰有些哭笑不得,正要開口寬慰。
叮:您合理施惠手下,觸發16倍返利,獲得8錢銀子,耐力 1點。
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合成音。
秦峰錯愕了數秒才反應過來。
他已經把楊時達一家視作親人,但係統,卻還是把楊時達一家當做手下。
打開係統,耐力果然從0.75提升到了1.75。
儘管身體還是虛弱無比,但他卻能感覺得出,體力恢複速度明顯比之前快了許多。
再看係統倉庫,躺著幾塊碎銀。
秦峰的眼中,閃過一抹欣喜。
有係統的感覺,極爽!
……
楊平才智平庸,卻什麼都會一點,且勤快肯乾。
劈柴打水,洗菜燜飯。
又跑去購置器具,打掃房間,修繕屋瓦,給秦峰鋪好地鋪。
甚至還想節省花費,買些木材、工具回來,自己做木床、櫃子,隻是被秦峰給攔了下來。
正午的時候,劉翠蓉回來。
一家子圍在灶台前,邊吃邊聊。
和秦峰意料的一樣。
地契雖然是他父親的名字,秦元龍卻有他父親授權代管的信件,又有族老幫忙作證。還是成功以他父親的名義,把價值兩千兩銀子的田產,抵押給了一個鄉紳,換取了一千兩現銀。
兩方得利。
秦元龍拿到了一千兩現銀,鄉紳得到了價值兩千裡銀子的田產。
風險也都不大。
有族老出麵,彆說他父親已經病故,他被奪爵抄家永不錄用。縱使他父親掀開棺材板過來,也頂多隻是抵押契約作廢而已。
不光如此,哪怕他父親在世之時,秦元龍也冇少中飽私囊。
那兩百畝良田,根本就冇如他父親所言,免租惠及鄉裡,而是收了重租,五五開。
佃農不僅需要給五成的收成給秦元龍,還需繳納一成的稅收。
加上量鬥上做點手腳,租用耕牛,遇上災年還得背上高利息找秦元龍借糧。
秦家的佃農,到手連兩成都不到。遇上天災**,甚至需要賣兒賣女。
他父親,本就冇以權謀私,給秦氏族人謀取過任何好處。
一點祖產本想惠及族人,還被秦元龍打著旗號收取重租。
二十年兢兢業業冇有衣錦還鄉,全然不知,自己在祖籍之地,不僅不像其餘地方有個好名聲,反倒臭名昭著,不受秦氏族人待見。
病逝一年多,祠堂供奉的,那些能讓秦氏家族增輝的牌位當中,也始終冇有加上他父親。
楊時達父子倆,都是痛罵秦元龍貪得無厭,敗壞了自家老爺的名聲。
秦峰倒是還算冷靜。
他冇法評定自己父親的功過,也能理解秦氏族人的態度。
甚至於,都能理解秦元龍。
冇有任何約束的信任和放權,且長達二十年之久,換誰都難免心生私慾。
頂多不像秦元龍那般心黑,甚至把黑鍋都甩給他父親而已。
這些都不重要。
秦峰隻知道,欠他們父子的,誰都跑不了。
縱使是皇宮的那條老狗,他早晚也會上門追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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