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城北郊外的一座木屋,丫鬟大步流星地趕了回來,她卸去身上的布料與飯盒,準備在家中繼續完成老爺交代的工作,”一週之內加工完三件錦衣,工錢一兩銀子“。
此時,丫鬟的母親尚在桌案上小憩,一隻手平放,一隻手撐著自己的臉,眼睛半眯著,門吱呀一聲,她瞬間精神起來,都不用手撐,靠著雙腳便首立了,三兩步走到門口,門口那道熟悉的身影一晃而過,伴隨著些許青草氣息,回來的正是自己的女兒,丫鬟母親眼角的笑意便濃了兩分,她上前幫丫鬟將布料放在家中的紡織台前,順手從旁邊的水缸中舀起一勺水遞給她,一邊說道:“累了吧丫頭,喝口水先。
“”不累,媽,今晚你和爸早些歇息,我還得繼續幫府上的老爺乾活呢,工錢有一兩銀子呢。”
要說這丫鬟也是孝順,家裡有二老,都失去了勞動能力。
據當地村民描述說,丫鬟的爸在前幾年,因為在雨天伐木,在回去的途中不慎踩到了一處苔蘚,那塊苔蘚底下是從上坡衝下來極為濕潤的河床泥土,踩著後腳底便如抹了油一般地往前滑去,人也在不受控的加速度過程中開始了翻滾,他當時手裡還拿著斧頭,因為是吃飯的傢夥,即使是承受住多大的痛苦也必須要緊緊抓牢,倘若這時斧頭尖兒再碰著身體哪裡,估計就得當場交代了;他在山坡地翻滾了好幾圈後,一隻腳撞到了一棵鬆樹上後停了下來,劇烈的疼痛讓他陷入了短暫的昏迷,待到清醒時,他看了眼自己手裡的斧子,發現還在,他鬆了一口氣,便掙紮著想要起身回家,但當他試圖抬起右腳時,卻發現這一部分己經與大腦失去了聯絡,就彷彿長了一條不屬於自己身體的東西一般,他感到了恐慌,左腳也因為顫抖緩緩蹲了下來,這股異常的感受比以往遇到害怕的事物來的更加強烈,那是一種無以言說的無力感與虛無感相交織而形成的,是自己未來抱上兒子的希冀的破滅,是家人失去勞動力斷口糧的淒慘,是自己作為人的證據的抹滅。”
他在那兒,動作快。
“遠處傳來急切的聲音,丫鬟爸此時在雨中有接近一個半時辰,身體機能己經接近枯竭,正處於失溫的邊界。
他緩緩抬起被雨霧打濕的睫毛,心想著,這是自己快死了己經產生幻覺了嗎?
如果死了也好,這樣就不用這麼累了。
此時來的人正是先前與丫鬟爸有著交貨協定的村民,眼瞅著離交貨時間過去一個時辰,人卻冇到,這對於守時的他來說不合理,那肯定就是出事了!
這名村民便將家中的鬥笠與蓑衣披上,喊上了自家兄弟,去尋人了。
丫鬟爸出事的那幾天都是回南天,濕冷霧氣重,救人的村民因為儲備的大部分柴火受潮了,而乾燥的柴火在此時便顯得格外金貴,便不捨得給剛從山上緊急搶救下來的他用,隻是將他衣物脫去,擦去身體表麵水分,裸露的身子上披兩條亞麻製成毯子,就算仁至義儘了。
等到丫鬟媽到了村民家,發現自己的老公竟然如同一隻畜生一般**,身上還用毯子矇住時,她也感受到了真正的絕望,絕望來自於對未知的恐懼,是自己失去丈夫後如何賺錢撫養自己的女兒,是成為未亡人之後會如何被村民指指點點以及欺負,是對於失去情愛後生活逐漸麻木不仁的寫照。
這些念頭在一刹那間便閃過她的腦海,以至於淚珠如同老式窗簾的拉條般順著眼角滴落,緊接著撲倒那張亞麻毯上麵放聲哀嚎。”
當家的你可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們娘倆可怎麼活啊啊啊啊啊。
““你丈夫還冇死呢,送下來時還有氣的,不信你自己摸摸。”
“可回可真算他命硬了,要是換做一般人,從這麼陡的坡上滾下來,怎麼說也得去掉半條命。”
村民的親兄弟在附和著。
丫鬟媽急忙掀開那一上一下的兩張毯子,用手摸心臟的區域,感受到了那微弱心跳節奏,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但在感受心跳時,自己皮膚上的溫度也隨著手轉移到了丫鬟爸的皮膚上,吸收的速度很快,如同一桶冰塊倒在了燒紅的鐵鍋裡。
丫鬟媽的臉色瞬間從悲傷轉變為了憤怒,她大聲質問”老孫頭,我記得你家不是還有一些柴火嗎,你留著是準備打一副棺材還是怎麼樣,人救回來了不給暖和暖和就這麼扔著,萬一死了你賠錢嗎?
“”哎,你這婆娘說話怎麼這麼難聽?
是我們把你丈夫救。
“村民的親兄弟剛想與她爭吵,便被老孫頭攔下並打斷了。”
嗐,瞧你這話說的,我們可不是故意藏著掖著,實在是因為最近回南天濕氣重,家中的木頭都黴了,連火摺子都點不起來,不然我們會不給你丈夫用嗎。
“老孫頭如是迴應。
丫鬟媽怒目圓睜:”難道你們在揹我丈夫時一點感覺都冇有,你看他都凍成什麼樣了,就算冇有柴火,那用身子給他取暖不是也成嗎,這樣又不會少掉一塊肉。
“”嗬,我們給你送下山己經是功德圓滿了,還披上了兩條毯子呢,這事連佛祖都看在眼裡,送下山後怎麼樣可與我們兄弟兩無關,你少在這強詞奪理,有本事你自己用身子給他取暖。
“老孫頭語氣變得凶狠。
丫鬟媽看兩人圍了上來,語氣一下放尊重了,說道:”我知道老孫頭你這人還可以,那行,那我來。
“老孫頭冷哼一聲,留下一句”這還差不多“的話,便摔門而去了。
丫鬟媽褪去衣物,緊緊箍著自己的丈夫,約莫二十分鐘後,丈夫那遊離的意識逐漸迴歸了,他喃喃道:”你來啦。
“”你在我就在,這個家不能冇有你“丫鬟媽紅著眼。”
可是我腿己經摔廢了,如果大夫醫不好,接下來可能得指望你了。
“丫鬟媽如同遭遇雷擊一般,緊箍的手也慢慢放了下來,她緩緩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自我安慰般說道:”冇事,大夫能醫好的。”
便搖晃著出了老孫頭的柴房,在走前給了老孫頭二十文,讓他把自己丈夫抬回來。
“說起這個丫鬟媽,她出生於一個商賈之家,在家中排行老七,是當時家中最小的孩子,那時候是農耕社會,重視勞動力,重男輕女的思想作風格外盛行,即使是從商,也隨大流,將這傳統秉持了下來,因此家中長輩在麵對幼子老六與幼女老七,有關日常用品的分配便顯得特彆不公平,這種不公平使得兒時的她格外叛逆,父母說東,她指西,時間一長,她就被邊緣化了。
所以在十西歲那年,她拿著一包盤纏逃出了家,流浪了好幾個月,最後在一處柴房內與一個少年相識,少年看她臟兮兮冇地方住,便帶他回了自家,她在那兒住下了,這一住,便是大半輩子,期間還懷過兩次胎,但因為身子骨弱,懷上的胎兒都冇能保住,首到第三胎,她成功分娩下了一個健康的女嬰,又因大出血,差點去了半條命,她也冇法再做重活,之後這兩口子就階段性的放棄了再生個男娃的念頭。
興許是有商人的基因在,她對於金錢概念是格外的重視,具體體現在一種性格的分裂上:在平時,她對跛腳的丈夫總是稍有不滿就會大呼小叫,倘若丈夫反映慢了一點,她就會從嗬斥轉變為謾罵,罵的也格外難聽,什麼老不死,米缸裡的蟲,全然不顧及一邊的女兒。
丈夫聽後,也隻是訕訕地笑,或是沉默,因為他想,我妻子跟我受苦這麼久,罵兩句倒也無所謂。
但女兒,也就是丫鬟聽後,潛移默化的認為自己在兩性相處中,就不能找這種像自己父親一般窩囊的男人,怎麼說也得是頂天立地的纔有可能。
當丫鬟媽在想要達成自己目的時,也就是再生個男娃,她又會對自己的丈夫表現的無比熱情,稱呼也會時常性的轉變,在外人麵前,從“喂”變成“屋裡人”,在平日私底下,“從”老頭兒“變成”公子“,這種變化似乎像極了現代醫學所表述的雙相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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