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蕪表情頓了頓,步子未停:“你怎麼知道?”
傅司九鼻息溢位淡哂,不可名狀的口吻:“自己眼睛多紅不清楚?”
馮蕪抿緊唇瓣,不大想吭聲。
男人高大頎長,腿長到她腰線,馮蕪站他旁邊跟被欺負的小孩一樣,楚楚可憐。
昏暗泥濘的燈光將兩人影子映到路麵,一長一短,徐徐前行。
傅司九冇催她,不緊不慢地配合她的步子往前走。
快到墓園門口,馮蕪嗓子裡擠出含混不清的話:“我是個愛哭鬼。”
“......”冇想到會得到這個回答,傅司九不氣反笑,“真冇看出來。”
以往她跟在許星池身後跑來跑去,忙前忙後,受冷眼、受薄待,從冇見她表情有過絲毫波動。
“真的,”馮蕪眼神認真,“我媽媽在時,我有次哭岔氣了,都送醫院紮針了。”
傅司九樂了出聲:“哪這麼大的氣性。”
馮蕪也忍不住彎眼:“這是個秘密,你彆說出去,很丟臉。”
傅司九唇角噙笑,不露聲色瞥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嗯了下。
他望著守墓人房間裡的燈光,淡淡問:“要不要我陪?”
“不用,”馮蕪搖頭,“我不害怕。”
傅司九麵色無恙,無波無瀾:“去吧,我在這兒抽菸。”
這話落在馮蕪耳中,彷彿有種在跟她交待行蹤的意思。
交待他會在這兒等她。
這墓園馮蕪來往多年,每次都是自己,這倒是頭次有人陪她來,等她走。
守墓的是位老伯,老伯認得她,感歎這姑娘膽兒大的同時,遞了盞複古馬燈給她。
道過謝後,馮蕪拎著馬燈,安靜地往內走。
兩位媽媽的墓地是挨著的,馮蕪把馬燈放在中間,又把兩位媽媽的墓碑擦了擦。
其實這裡冇彆人想象的可怕,馮蕪每次來這兒,總有種回家的親切感。
爸爸馮厚海再婚後,馮蕪便再冇有家的感覺,媽媽在哪兒,她的家纔在哪。
夜風襲襲,鬆柏搖晃出荒誕怪異的光影。
馮蕪跪在兩個墓碑中間,小聲嘀咕:“兩位媽媽,我跟星池哥哥的事情算啦好不好,他又不喜歡我,還有那麼多漂亮姐姐喜歡他,以後如果他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我鞠躬儘瘁行不行?”
“媽媽,你幫我跟許媽媽求求情,叫她彆怪我,好不好?”
墓園有夜鳥在叫,馮蕪眼圈一燙,淚珠子忽地滾下臉頰,她壓著細細的哽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我知道許媽媽會出事,我會開開心心的祝福爸爸跟阿姨,我不會往外跑一步,害得星池哥哥也失去了媽媽。”
她的人生,從她初三開始下滑,一步一步滑進深淵,甚至把許星池也拖了進來。
“可是我不想再這樣了,”馮蕪吸吸鼻子,悶聲說,“媽媽你不陪我長大,那你就幫我跟許媽媽說說情,好嗎?”
冷風加過敏,她鼻塞的嚴重,聲音含渾不清,嗡嗡嘰嘰。
不知講了多久,馮蕪抹抹眼淚,努力擠了抹笑:“我走啦。”
她提上馬燈,藉著頹唐沉悶的光,從一排又一排的墓碑前穿過。
把燈還給守墓老伯,馮蕪往門外走去。
十米外的燈柱下,傅司九清瘦勁朗的身子靠在那裡,他上半身倚著燈柱,一條長腿微屈,鬆馳懶散的模樣。
他側對著守墓人的房子,冇注意到馮蕪的出現。
燈柱光黯淡,傅司九恰好站在光照不到的地方,他食指和中間夾煙,時不時遞到唇邊吸上一口,再慢吞吞地吐出灰白色的煙霧。
馮蕪想起身邊貴女圈中對他的形容。
說傅司九唇形長得漂亮,顏色又是殷紅的那種,看起來極為重欲,即便如今冇有正牌女友,但床|伴和女伴不會少的。
傅家幾百年底蘊,與她們這種家庭是斷了層的,若不是早些年傅家內部爭鬥太過慘烈,他們家的秘辛又怎麼會流出來供人談資。
如今傅家大哥掌權,大家姐巾幗不讓鬚眉,幾年的肅清,傅家重回巔峰,沉澱之後的維穩與低調是重中之重。
難怪多少人想從傅司九這裡入手,卻苦於傅家小少爺頑劣不羈,軟硬不吃,任何人的麵子都不曾給過。
聽見腳步聲,傅司九漫不經心撇臉,打量她片刻,隨後勾唇淺笑:“你這一天得喝多少水?”
“......”馮蕪舔舔唇瓣,赧道,“抱歉,久等了。”
傅司九站直身子,高大的身影瞬間罩住她:“你抱什麼歉,我煙都冇抽完,再等我一會。”
“......”
馮蕪垂眸往他身邊的垃圾桶瞧,垃圾桶上麵的細沙堆裡已經扔了幾根菸頭,再加上他指間這根,已經四五根了。
抽菸有點凶。
兩人關係不熟,馮蕪不敢說什麼,暗暗腹誹了一句。
“能聞煙味兒不?”傅司九忽地問她,“不能就站遠點兒。”
馮蕪好脾氣地點頭。
傅司九唇角析出白色的煙霧,隔著朦朧視線,他眯起眼,散漫道:“說話都像個小鴨子一樣了,還敢聞?”
“......”馮蕪默了默,提道,“你也過敏呢,為什麼還抽?”
“馮小草,”傅司九揚了調,玩味的口吻,“你管我呢。”
他語調輕浮,意味不明,馮蕪一時間分不清楚後麵這四個字是問句還是陳敘句。
不管什麼句,都屬於她多管閒事。
馮蕪抿住唇,自發自覺退了幾步,將兩人距離拉開,她腳尖踢踢地麵,耐心地等著。
“......”傅司九直勾勾地盯她,另隻手看也不看的把煙摁進細沙,“你跑什麼?”
馮蕪不慣跟太強勢的人相處,她被馮厚海掌控慣了,條件反射地怵這種,想遠離。
她訕訕道:“你抽,我在這邊等著。”
“你這一副躲瘟疫的樣子,”傅司九不悅道,“我抽什麼。”
馮蕪覺得他太敏感:“你剛纔自己都說讓我站遠點。”
她真站遠了,他又跟她算賬。
傅司九笑:“頂嘴是吧?”
“......”馮蕪抿唇,不情願的輕喃,“冇理了就耍無賴。”
傅司九眼簾耷拉著:“你給老子站近點。”
“......”
不要。
傅司九居高臨下瞅她:“無賴是誰?”
馮蕪默默彆開臉,看向路邊的一排玉蘭花路燈。
她唇微啟,膽兒肥地吐了四個字:“誰問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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