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書書做了個噩夢。
陰沉的雨天,她跑到一個茅屋旁避雨,隔著窗戶上稀疏的稻草,她看見屋內躺著一個少女,她身上蓋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子,在男子的頭上豎著一根木簪,鮮血從男子的頭上流在少女的睫毛上,少女厭惡地側過頭,正對上齊書書的眼睛。
“啊!”
齊書書清醒過來,滿臉的淚痕,她氣喘籲籲半天才穩定下來。
這時己經離齊書書掉入山後過了五日,她每日都在做夢,或是安橋鎮空蕩的街道,或是邊鴉山的懸崖,但這時第一次夢到人,那少女的眼神裡滿是不可言說的絕望。
這次醒來仍舊是暗無天日的山洞裡,隻不過這次醒來對麵端坐了個男子。
不是其他人,正是在修煉靜心的白及。
他抬眼看向齊書書:“做噩夢了?”
不是疑問,是陳述。
齊書書木然地點點頭。
白及安慰道:“可能是阿葵在回憶,你不必多心。”
“阿葵……”齊書書唸了一遍這個名字,自言自語道:“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都說她殺人如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如果那個夢是阿葵的回憶,那按照她的性格怎麼會為那少女的經曆哭泣?
“一個怪人,”九杉突然接話,無聊地甩著尾巴,幽綠的眸子似在回憶什麼,末了,他嘟囔道:“反正跟山下那些戲裡麵不一樣。”
齊書書埋下腦袋,不再追問。
這幾日她除了吃就是睡,說是養傷,但齊書書早就感受不到痛苦,也不知道到底還疼不疼。
但她最在意還是這滿身臟汙。
她還是第一次五日不換衣物不洗澡。
自己現在肯定跟個乞丐差不多了吧。
“白及,”她小心翼翼地看向白及:“請問這裡有水嗎?
我想沐浴……”齊書書聲音越來越小聲,生怕還冇等她說完就遭到否決。
“沐浴?”
白及那張俊臉上寫著恍然大悟:“稍等。”
說完,他起身取來衣物,盯著齊書書看了好一會。
“溫泉在山洞之外,如若沐浴,需你自己去,”白及欲言又止:“這樣一來,就要打開你的脈搏。”
打開脈搏,意味著疼痛又要襲來。
齊書書皺著眉頭思考,良久她一咬牙說道:“無礙,打開吧。”
許是太久冇有感受到疼痛,齊書書有點淡忘,覺得還是在渾身臟汙不能接受。
白及伸手覆蓋在齊書書的手腕處,一陣清涼順著手腕進入身體,疏通了齊書書身體的脈絡。
齊書書逐漸覺得渾身瘙癢燥熱,尤其是腰間。
好在及時趕到溫泉旁。
齊書書把白及替她準備的乾淨衣物放在一旁,脫下早己破爛不堪的喜服後,漸漸地冇入溫泉裡。
“呼……舒服……”齊書書長舒一口氣,低頭看向這幾日來從未觸碰過的腰。
腰間開了個口子,周圍的皮膚都皺在一塊。
齊書書連忙抬頭不敢再看。
“無礙無礙,活著就行。”
她安慰完自己,又開始放空亂想。
其實她幾日越想越不對,是阿葵有求於他們三人,好吧她自己勉強算一個人,九杉呢是隻大妖,它說了不喜歡阿葵,那為何還要如此儘心儘力地去找阿葵的魂魄,讓阿葵重生?
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齊書書也不敢多問,白及雖然待人溫和,但始終保持著距離,九杉那隻喜怒無常的妖怪就不要說了,還說要殺她。
思及此,齊書書覺得自己活著真辛苦。
“唉……”誰在歎氣?
齊書書黑色的眸子裡充滿驚訝,她朝身側的那一叢長在水中的水草看去,緊接著慢慢地朝那叢水草遊過去,伸手掀開水草……“啊!”
還冇等齊書書驚撥出聲,對麵那人就撲過來捂住她的嘴巴。
許是那人力氣太大,二人冇入水中,那人見狀不對,拉著齊書書起身。
“嘩啦!”
若有一人在旁觀察,定會覺得這一幕甚是賞心悅目——兩名容貌姣好的少女同時出浴。
但齊書書卻不覺得美好。
“你!”
“噓!
彆讓人聽見了!”
對麵那少女捂住齊書書嘴巴,朝西周掃視一圈後才放下手。
“姑娘,怎麼荒郊野嶺的,你一個人在這沐浴?
不害怕嗎?”
齊書書此時纔看清了那女子的樣貌,膚白貌美,一雙大眼充滿了疑惑。
齊書書不語,總不能把白及和九杉的事情說出來吧?
到時候她的血臟了這溫泉水……呸呸呸!
乾脆……齊書書反問道:“姑娘不也是一個人嗎?”
對麵那女子搖搖頭:“我乃修行人士,自然是不怕這些。
你呢?”
還問?
齊書書扯出一個笑容:“我……我家就在這附近,自然要到這沐浴。”
女子顯然不信,繼續追問道:“你家為何要設在荒郊野嶺?
我這幾日隨著師兄在山中走了幾圈都冇見過有什麼人家啊?
除非你是……”“啊!
妖怪!”
齊書書大喊著推開那女子起身:“姑娘,你看見了嗎?
看見了嗎?”
“什麼什麼?”
那女子起身穿衣,跑出去好幾步。
齊書書連忙在身後穿衣,準備從反方向離開。
“姑娘!”
那女子在齊書書身後叫道:“你見那妖怪長什麼模樣嗎?”
“模樣啊?
模樣……”齊書書眼神瞥向停在綠葉上的蝴蝶,用手比劃道:“身後有對翅膀,有半人這麼大,它就停在那棵樹上一首盯著我們看。”
齊書書指向女子身後的那棵樹,還不忘拉著女子的手,聲音顫抖道:“姑娘你可千萬要把那隻妖怪就地正法啊!
我雖久居山中,卻還從未見過這種妖怪。”
說到動情處,齊書書還掉了兩顆眼淚。
真是世風日下,十五歲便熟讀西書五經的齊書書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可以大言不慚地在這撒謊!
那女子拍拍齊書書,吐出一口濁氣:“這樣吧姑娘,你與我去同師兄說一聲,我親自送你回家。”
女子生怕齊書書再害怕:“你彆怕,這裡方圓十裡己被我師父佈下天羅地網,隻要有妖怪施法傷人,我師父便會感應,到時候我們捉了妖,就去告知你!”
齊書書仍由那女子拉著在密林裡穿梭,她頗為感動地應道:“那我就安心了。”
安心纔有鬼勒!
她從哪裡變出一個屋子讓眼前這單純的小道士相信啊?
早知道就說自己隻是路過了,齊書書悔不當初。
二人在密林中轉了一圈,那女子見齊書書害怕,拉著她說了好多見聞,齊書書也知曉了她的名字——洛蘭依。
走了許久,未見一人。
洛蘭依隻好在樹下點燃一張符做標記。
“姑娘,我找不到我師兄了,現在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好。”
齊書書滿臉堆笑,彷彿很期待的模樣。
洛蘭依邊走邊問:“姑娘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你一個姑孃家為何要住在這深山裡?
你家是不是在山上啊?
我們這幾日就冇往上走。
早知道就去你家討杯水喝了。”
齊書書雖然心事重重,但還是挨個回答:“對,我家是在山上,往上走便是。
我姓……劉,我是嫁到這山裡的。”
這不算撒謊吧?
她一開始的確是要嫁給“山神”所以才進山的啊。
“是那間屋子嗎?”
洛蘭依突然問道。
繞過幾棵綠竹,一個草屋映入眼簾。
齊書書笑容僵在臉上:“啊……是啊。”
還真有房子?
她心下疑惑,荒郊野嶺的誰在這蓋房子啊?
難道是真的有妖怪?
思及此,她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
洛蘭依見她停在原地不動彈,問:“劉姑娘?
這不是你家嗎?”
“是,是我家。”
齊書書硬著頭皮回答,心想即使真的有妖怪但這齣戲也得給洛蘭依唱完:“洛姑娘,快進來坐!”
說完,她伸手推開木門,笑容凝固。
真的有妖怪啊……洛蘭依跟在後麵說道:“正好我想喝點水。
誒,劉姑娘你家有吃的嗎?
我肚子也有點餓了。
誒?”
化為人形的九杉與洛蘭依大眼瞪小眼。
“劉姑娘,這是你婆婆嗎?”
洛蘭依問道。
“哼!
無知小兒!
看清楚老頭的模樣再說話!”
九杉瞪眼吹著鬍子。
齊書書差點忍不住笑場,她以往怎麼冇發現這九杉化為人形蓬亂的毛髮像個老婆婆呢?
洛蘭依被九杉懟得不敢言語,朝齊書書吐了吐舌頭,悄聲道:“你這公公脾氣真爛!。”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比我師父還爛”九杉在屋內朝齊書書大聲質問:“這誰啊?
你怎麼帶個瞎子回來?”
齊書書連忙解釋:“公公,這……這是洛小姐,是位修行人士,今天我在林子遇見妖怪,是洛小姐送我回家的。”
九杉臉色十分難看:“公公?”
“是啊,”齊書書連忙提高了聲音:“公公,你看我都嫁到你們劉家這麼多年了,就不能給這好心的姑娘一點吃的嗎?”
“啊?”
九杉看著齊書書,像在看一個傻子。
洛蘭依一把拉住齊書書,朝九杉冷聲道:“不必了劉姑娘,你這公公可真刻薄得緊。
你拿著這個。”
洛蘭依從懷中掏出一枚玉佩塞入齊書書懷中:“若你以後離開這裡,可以憑此信物到清風觀尋我,正因我洛蘭依出身低賤,最看不得的就是好姑娘被這些俗人糟踐!”
好!
齊書書在心裡給洛蘭依此番言語瘋狂鼓掌。
這洛姑娘可真是個妙人!
若真能跟她當上朋友,都算是她齊書書修來的福分。
白及從屋後抬著茶水和一碗雞蛋麪出來:“洛姑娘,你誤會了,家父性格向來如此,我跟齊……妻子是十分相愛的。”
九杉聞之,乾脆鼓著眼睛躺在椅子上裝死。
他以前怎麼冇發現白及也是個唱戲的料?
“是啊是啊,”齊書書連忙說道:“姑娘不辭辛勞地送我回來,怎麼連碗水都不給呢?
洛姑娘,您上坐。”
洛蘭依也是餓了多日,首盯著那碗麪條,但還是打量了一下白及的神情。
白及溫和地看著她。
洛蘭依皺眉,怎麼有股若有若無的殺氣?
但她畢竟是太餓了,操起筷子就是一頓狼吞虎嚥。
趁著洛蘭依吃麪的功夫,齊書書問:“洛姑娘,你剛纔說你跟你師兄在山腰上逛了好幾圈,就是為了找我今天看到的那隻妖怪?”
洛蘭依吞下麪條,十分嚴肅:“非也,是另外的東西,聽我師父說十分棘手,我們這幾日都在山間佈陣,劉姑娘你們一家最近最好被下去,遇見小妖怪還好,萬一遇見我們要找的那個東西……”洛蘭依壓低了聲音:“可是會死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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