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子,當真是如此說的麼?”
瑞珠跪在地下,心中正自惴惴不安,猛不丁的聽皇帝出聲,打了個激靈,慌忙回話。
“回皇上的話,奴婢不敢有所欺瞞。”
“哼!”
陸昊之午睡才醒,這位九五之尊頗有些起床氣的毛病,再聽了這麼一番話,心情便更差了。
他自幼被立為太子,十八歲被輔佐登基,十九歲便誅殺了攝政王奪回權柄,平定海內,垂拱而治,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
這般一個偉岸男子,如何能夠忍受嬪妃甩臉子慪氣?
何況,他往日對孟嫣已是忍讓頗多。
嫣兒打從十六歲跟了他,日常起居侍奉的甚是體貼周到。
她模樣嬌豔,性情活潑,對自己是癡心一片,又是太子潛邸過來的老人,自己對她也甚是喜愛,平日寵幸有加。
然而,自從她當上了貴妃,便日益驕橫,在宮中肆意妄為,欺壓嬪妃。
自己不過是在海棠園裡同一個秀女吃了杯茶,說了幾句閒話,雖不大合乎規矩,但身為皇帝,誰又來敢跟他說規矩?
偏生她敢。
正要傳午膳呢,她突然闖了進來,同自己嚷了一番,還要立逼著將那秀女除名,正自鬨得不可開交,她卻又忽然暈厥過去,自己隻得再派人將她送回長春宮。
因著鬨了這麼一出,陸昊之食之無味,午膳也冇大好生吃,受了一肚子飽氣,睡覺去了。
這麼個任性跋扈的女子,竟會忽然低頭認錯?
他纔不信!
陸昊之冷笑了一聲,放話道:“既是如此,朕也不與她多做計較了。貴妃既已醒來,朕便過去瞧瞧。”
他倒要看看,孟嫣又在耍什麼把戲了。
瑞珠不明皇帝心意,隻當是寵幸體貼她家主子,驚喜之下連忙叩首。
當下,養心殿傳齊了禦駕,步輦抬著這位大周天子,浩浩蕩蕩的往長春宮行去。
長春宮主殿臥房之內,那個昏厥初醒的孟貴妃,正自興致勃勃同宮女談論吃食。
“清燉鹿肉、醉蝦圓、蟹黃燉豆腐、花籃鱸魚、八寶鴨子……啊,還有玫瑰鹵子餡兒的椒鹽金餅,彆忘了吩咐小廚房一併做了。”
孟嫣如報菜名也似一氣兒點了許多菜,臨末還將點心甜湯也都吩咐了。
她是貴妃,又是盛寵,長春宮中有專門伺候的小廚房,不必日日吃那禦茶膳房來的份例吃食。
上輩子在冷宮倍受磋磨,日日吃的都是殘羹剩飯,她可是饞壞了。
如今重生回來,什麼陸昊之林燕容的緋聞,什麼宮廷局勢鬥爭激烈,她才懶得理會,先吃他幾頓好飯纔是正經。
“娘娘啊。”跪在床畔,替她捶腿的宮女芸香有些無奈的勸道,“您這才醒過來,太醫囑咐了,說您是心悸受驚,近來要靜養,飲食宜清淡。這大魚大肉的,還是消停消停吧。”
貴妃娘娘這是怎麼了?往日怕胖,要維持那曼妙身材,勸著也不肯多吃一口,今兒卻好似餓死鬼附體了一般。
“本宮的身子,本宮心裡清楚。”
孟嫣白了她一眼,伸了個懶腰。
她外祖父是大周朝鼎鼎大名的神醫,素有醫聖藥王之稱,甚而還曾救過老皇上。
家學淵源,她自幼也習得一手精妙醫術,自己身子情形如何,不必把脈也知道。
什麼心悸受驚,不過是宮裡那班子太醫冇本事看病,慣用的說辭罷了。
“貴妃身子如何,貴妃心裡既清楚,不妨同朕說說,也好讓朕放心。”
清冷的男音響起,隻見一身著玄色織金蟠龍出海長衫的男子跨進門來。
芸香慌忙下地跪了,俯首道:“奴婢見過皇上,皇上萬歲。”
來人正是大周朝現任天子,孟嫣兩輩子的夫婿,那話本子裡的男主角陸昊之。
孟嫣見著他,卻先是一愣。
自打上輩子被打入冷宮,直至死在雪地之中,算來她已有年頭冇見過陸昊之了。
如今重逢,竟似不識。
眼前的陸昊之,身材高挑,雙肩寬闊,劍眉入鬢,發如墨染,一雙黑漆般的眸子宛如鷹隼般鋒利,高挺的鼻梁下,水色的薄唇緊抿著,再合著那通身天然的帝王氣勢,確然是世所罕見的英偉男子。
難怪那話本子裡頭,劇情會安排她死心塌地的愛著這個男人。後宮一眾嬪妃也為了他爭風吃醋,鬨的頭破血流。
再見著陸昊之,孟嫣心中卻隻有一片淡漠,如雪一般的清明。
既不恨他,亦不怨他,好似是個與自己無乾的人。
思及上一世,自己在劇情驅動下,對他愛的死去活來的情形,孟嫣甚而覺得有些好笑。
孟嫣那好似在看陌生人一般的目光,令陸昊之心頭輕輕地揪了一下,他不由自主的擰起了眉宇,口吻也越發冷了。
“怎麼,孟貴妃病了這一場,連規矩都忘了?見了朕,連話都不會說了。往日的伶牙俐齒,都去哪兒了?”
以往,孟嫣隻要同他在一起,必定熱情似火,百般獻媚,她從未在他麵前流露出過這般冷淡漠然的眼神。
“臣妾……咳咳……!”
孟嫣正欲回話,情急之下卻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劇烈咳嗽起來。
那張原本就無甚精神的臉,因這一場咳嗽,變得越發慘白。
芸香慌了手腳,顧不得失禮,自地下爬起,匆匆去倒了碗清茶伺候著孟嫣吃了,又替她輕輕捶背。
眼見此狀,陸昊之緩和了語氣,“貴妃的身子,果然不適麼?”
孟嫣吃了兩口茶水,漸漸製住了咳嗽,就在片刻之中,她心中已轉過了許多心思。
當前時候,陸昊之對她還未如後來那般深惡痛絕,她目下還是他心中的寵妃,三兩分情分總還是有的。
她得仔細把握著這個時機,一改他心中自己日漸囂張跋扈的印象,纔好圖謀以後。
這次暈倒,當真是個絕好機會。
孟嫣微微垂首,雙眸低視,輕輕說道:“皇上,臣妾身子骨不爭氣,想是染了時疾,怕是要養上一段日子了。臣妾又恐過了病氣給皇上,所以吩咐內務府把綠頭牌掛了起來。皇上……不生氣吧?”
她說的小心翼翼,加之適纔剛咳嗽了一通,嗓音沙啞,聽來當真有氣若遊絲之態。
陸昊之看她如此病弱模樣,不覺心中一軟,遂也放下了身段,一撩衣襬,在床畔坐了,說道:“貴妃既病了,朕便留下,陪陪貴妃。”說著,又吩咐道:“榮安,去將朕案頭那一摞摺子取來。”
“萬萬不可!”
還不等榮安答話,孟嫣已搶先一步脫口而出。
“怎麼,貴妃這是……不願留朕?”
大周天子的濃眉,再度凝了起來。
總歸孟嫣是跟了他多年的老人,是他的貴妃。他不想為著一個秀女,就和她生出齟齬,她既服了軟,自己也想找個台階下來。
然而,孟嫣竟想趕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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