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的夜幕像厚重的棉被一樣蓋在了皇城的頭上,一切的富麗堂皇,大氣磅礴都被陰暗的黑影所取代,皇城內的燈火如一隻隻潛伏在叢林的螢火蟲一樣,逐漸的出現在皇城的各個角落,將這座氣勢恢宏的皇家建築在夜幕中點綴起來。
狄仁傑的官轎在皇城門口緩緩落下,還未落轎,城門口迎候多時的大太監胡喜樂就迎了上來,一把將狄仁傑攙出轎子,急急忙忙的就拉起狄公往宮內走。
“哎呀,胡公公,這到底是什麼事,老夫都要被你拉倒了!”狄仁傑笑道。
“哎呀,對不住啊,狄大人,皇上急著找您,衛隊長萬虎幾乎找遍了京城,您可真難尋啊!”胡喜樂一邊道歉一邊略帶點埋怨說。
“不好意思啊,胡公公,今天府中冇什麼公事,我就帶著元芳和曾泰去尋訪了一下民情。怎麼皇上這麼急著招老臣前來,是不是有什麼大事啊?”狄仁傑依然微笑著。
“您還笑得出來啊,恐怕您還不知道,皇宮裡出人命啦!皇上雖然麵上平靜,心裡卻是擔心得很啊,所以您還是趕緊跟老奴去見皇上吧!”胡喜樂央求道。
“皇宮裡出人命案?!”狄仁傑心裡暗暗吃了一驚,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漆黑的夜幕一樣從四麵八方湧過來,讓他透不過氣,“誰出事了?”
“是太子宮的一個太監和一個宮女,被殺死在太子寢宮外,血流滿地,真慘哪!”胡喜樂似乎十分不忍,掩麵顫聲道。
“太子宮?”狄仁傑的眼睛忽的一閃,心裡道:難道武承嗣還不願放過太子還是這些李唐舊臣又要有所動作?
“行了,我的狄大人,狄閣老,您趕緊跟我去見皇上吧!”胡喜樂央求道。
狄仁傑跟著顫顫巍巍的胡喜樂來到大殿門外,裡麵傳來一聲威嚴的女聲:“是不是狄仁傑到了,不用通報,直接進來吧。”
“臣,遵旨!”
狄仁傑悄悄看了胡喜樂一眼,隻見這個在宮裡混跡多年的老太監仍是一臉謙恭的表情。胡喜樂似乎是宮裡的不倒翁,已經順風順水地經曆了兩個朝代,高宗皇帝在位時就非常喜歡他的乖巧懂事,武則天稱帝後胡喜樂更是深得她的寵幸。恐怕憑的就是這份審時度勢的本事,他似乎在曆次權力中心的轉換中永遠站在對的一方,這似乎也成為了朝中大臣對他多加敬重的原因之一。
狄仁傑緩步走進大殿,高聲道:“陛下,狄仁傑求見。”
“懷英,過來坐下吧。”這位從後宮一步登天的統治者的聲音此刻聽起來卻讓人感覺蒼白無力,又似乎帶著一絲歎息,讓人不禁唏噓歲月流逝,紅顏難再。狄公緩緩抬起頭看向武則天,儘管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她的頭上還是出現了絲絲白髮,歲月的痕跡也無法阻擋的爬上了這位高貴女皇的額頭。
“謝陛下!”狄仁傑走到大殿當中,在一側的位置坐下 。
“懷英啊,昨晚宮裡發生了人命案子,太子宮的一名太監和宮女同時被殺了,你知道嗎?”武則天問道。
“臣剛纔聽胡公公說起了 。”狄仁傑恭敬地答道。
“你怎麼看這個事情?”武則天麵無表情的看著狄仁傑,似乎在等待著他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人命關天,臣不敢亂猜 。請陛下讓臣勘查現場,仔細調查,方能給陛下一個答覆。”狄公沉靜地說。
“嗯。”武則天點了點頭,悄悄打量了一下這位帝國的頂梁柱:幾十年的君臣之情在他的臉上留下了太多的風霜,花白的頭髮已經悄悄占據了這位老者充滿智慧的頭顱,政務的重壓已經讓他高傲的脊梁有些微微的駝了。武則天的心裡微微一顫,深深地看了狄仁傑一眼:“懷英啊,你的頭髮都白了啊!”
“嗬嗬,歲月不饒人啊,老臣已年過六旬,恐怕不能長久的輔佐陛下了!”狄仁傑淡然笑道。
“胡說!”武則天笑罵道:“你這個老狐狸得多活幾年,朕還有好多的事情要你幫忙啊!”說完,武則天衝外麵道:“胡喜樂,抬進來!”
“奴婢遵命!”胡喜樂帶著幾個侍衛抬著一個小箱子樂嗬嗬的來到狄仁傑近前。
“陛下,您這是?”狄公有些奇怪。
“打開!”武則天衝胡喜樂揮了揮手,胡喜樂讓侍衛打開箱子,裡麵是一些人蔘鹿茸之類的補品。
“懷英啊,這是高句麗進貢給朕的人蔘和鹿茸。正巧你在這裡,我一會讓侍衛給你送回去,你一定要保重身體啊!”武則天拍了拍狄仁傑的肩膀,笑著說道。
狄仁傑心裡一陣暖意:幾十年了,武則天將他從縣令直接提拔到京城,對他也幾乎是言聽計從,從無猜忌。狄仁傑經常懲處犯法的武姓貴族,武則天也從未阻攔,甚至大力支援,這也是武承嗣對狄仁傑深深忌憚的原因。
狄仁傑十分感動:“感謝陛下,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
在殿外一個黑暗的角落,一個陰影潛伏在燈影之外,悄悄注視著這一切。他的嘴角掠過一絲輕蔑的微笑,然後一閃身,又躲到了黑暗之中,往後宮方向潛行而去。
狄仁傑領旨後大步往殿外走去,剛出了大門,遠遠的看見一個身材修長,衣著華麗的年輕男子吃吃地笑著向他走來。男子薄施脂粉,淡掃蛾眉,皮膚白皙,一臉怪笑的走到狄仁傑麵前,諂媚地說道:“狄閣老,您這是要回去啊?聽說皇宮裡發生了血案,又該您大顯神通了,嗬嗬!”
狄仁傑的心裡一陣厭惡,這個太平公主進貢給皇帝的男寵張昌宗幾乎每天纏著武則天,極儘阿諛奉承之事,影響皇帝理朝。他與他的兄弟張易之對外又欺壓百姓,收受賄賂,甚至想插手政事,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隻是皇上很喜歡他,自己幾次進諫都被武則天巧妙的繞開了,看來還不是時候啊!狄公心中輕歎一聲,然後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算是答覆,然後轉身大步流星的甩給張昌宗一個背影。
張昌宗鼻子裡重重地“哼”了一聲。憑著皇帝對自己的寵幸,百官無不對自己低眉順眼,隻有這個老頭,從來不買自己的賬,甚至公開罵自己是什麼“霍亂宮闈”、“魑魅魍魎”。自己幾次在皇帝麵前詆譭狄公,都被皇帝罵了回來,“一個老頭有什麼好?皇上還這麼喜歡他!”張昌宗愛憐的撫摸著自己雪白凝脂般的皮膚,陶醉的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名貴熏香,自言自語道:“還是年輕好啊!”
“走,回宮!”張昌宗陰陽怪氣的對身後的兩個隨從說,然後衝著狄公離去的方向,一甩袖子,扭扭捏捏的走了。
精美的鎏金香爐嫋嫋的冒出奇特的香味,這是西域進貢給武則天的熏香。客廳的主桌上擺放著一道道精美的食物,張昌宗用白玉一般的手指捏起一隻翡翠玉杯,尖聲細語地衝著旁邊的胡喜樂道:“來,昌宗敬胡大總管一杯!”
胡喜樂趕緊舉起杯子,“哎呀,老朽一介閹人,卑賤如狗,怎敢勞您張大人敬酒,老身先乾爲敬!”
“胡大總管您說笑了!”張昌宗的手輕撫著胡喜樂的肩膀,胡喜樂感到一陣緊張,但是還是滿臉堆笑的看著他,張昌宗諂媚地說:“誰不知道您胡公公是兩朝元老,深得先帝和皇上的寵愛,昌宗日後還要您多多關照纔是啊!”
“不敢,不敢,您張大人要多關照我老人家纔是啊!嗬嗬!”胡喜樂也衝張昌宗道。
兩人心照不宣將杯中的玉液瓊漿一飲而儘,哈哈大笑起來。
“今天請胡公公來,我這可是有一道好菜招待您呦!”張昌宗媚笑道。
“哦?那老朽一定要好好品嚐品嚐!”胡喜樂陪笑道。
“前些日子高句麗進貢了一批‘飛龍’,皇上可是賜給我兩隻,真得感謝皇恩浩蕩啊!”
(“飛龍”並不是真的飛龍,而是一種很稀有的鳥類)張昌宗拱手向天施禮道。
“哎呀,那老朽今天可有口福了!”胡喜樂期盼的看了看門口。
“來人,把飛龍端上來!”張昌宗衝門外說道,可是過了很久,也不見下人蹤影。
胡喜樂心中不禁有些幸災樂禍,卻不好表現出來,隻得輕聲問道:“張大人,這飛龍是不是還冇做好啊!”
“這幫下人越來越不像話了,早告訴他們我今天要請貴客,竟然如此怠慢,非要打爛他們的屁股不可!”張昌宗怒道:“請胡大總管稍後,我親自去催!”說完怒氣沖沖的往門外走去。
“這個小醜,仗著皇上的勢目中無人,遲早讓狄大人治你!”胡喜樂正想著,突然聽到門外的張昌宗一聲尖叫,然後是一陣瓷器打碎的聲音,緊接著就是“砰”得一聲,彷彿一隻裝滿東西的口袋倒了下去。胡喜樂大驚,趕緊出門去看,隻見張昌宗坐在地上,滿臉的恐懼,身體已經顫抖的不成樣子,右手往大理石迴廊的一側指著什麼。
胡喜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也嚇得坐在了地上:隻見一個下人靠著迴廊的雕花石柱坐著,盛著清蒸飛龍的盤子靜靜的擺在地上,裡麵早已被鮮紅的液體淹冇,那鮮豔的紅色還不斷的從下人脖子上裂開的傷口流下來,他的左臂不見了。而在他的身後,一個端著酒的宮女也倒臥在地上,鮮紅的血液靜靜的從她白皙的脖子上流出,與下人的血液混在一起,像一條淺淺的小溪,往台階下彙聚著。
“媽呀,又殺人啦!”胡喜樂驚恐地大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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