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看到眾人滿懷心事,禦案後的朱元璋重重咳嗽了兩聲。
劉三吾反應過來,趕緊將手中秘折遞給太監劉和。
“眾愛卿,現在咱們再來談談公田補貼俸祿之策。”
“有什麼好主意,不妨說出來,說錯了,朕赦爾等無罪。”
眾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一時都不敢出聲。
眼看眾人都沉默不語,朱元璋乾脆點起名來:
“天德,你看這事咋處理?”
此刻,徐達心裡正窩著火。
想他徐達正直清廉一輩子,冇想到無意間捲入這攤爛泥中。
雖然自家在官員買賣良田目錄上,算少的,但畢竟也參與了啊。
現在就是渾身長滿嘴,也說不清。
區區一百二十畝良田算什麼?
自己每次征討班師回朝,上位哪次冇豐厚賞賜,自己哪回受了。
記得第三次北伐大勝回朝,上位高興,一定要將他曾經居住的吳王府,賜給自己。
這是何等的榮耀?
在大明朝也是獨一份。
吳王府也就比皇宮小一點點,都被自己婉言拒絕了。
自己常年征戰在外,難得回京住上幾天。
再說了自己的魏國公府,已經很大很舒服。
在這位性喜猜忌的皇上眼裡,榮耀、財富都是毒藥啊!
還是清貧一點好,安全、踏實。
“上位,此事茲事體大,容臣回去好好想想,再回稟陛下。”
徐達武將出身,常年征戰在外,麵對朝堂政務方麵,他真的不如李善長鬍惟庸等人。
朱元璋點點頭,目光轉向韓國公李善長:
“百室,你來說說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李善長此刻心情已經跌入穀底。
自己位列名錄第一位,涉及買賣良田是皇上賜予的十倍還多。
以他對這位鐵血皇帝的瞭解,這件事不會就這麼輕易算了。
好在名單上,幾乎所有朝臣都有參與,自己又將責任推到兒子李祺身上。
即使最後追究責任,也很難追究到自己身上。
但他知道自己這些年苦心經營,掙下的三萬多畝良田怕是要泡湯了。
三萬多畝啊!
雖然都是低價購得的,但也花了他幾十萬兩銀子。
現在,按這位皇帝的性格,銀子白花了不算,隻怕還得追究責任。
李善長腦子就像漿糊一樣,哪還有心思思考這個問題。
他上前一步,作揖道:
“啟稟上位,老臣退出朝堂已有多年,一直賦閒在家,這等大事上位還是問問胡大人、劉大人和傅大人他們吧。”
“三位大人年富力強,又掌管中書,相信他們一定能拿出良策,幫助上位妥善解決這個問題。”
他將問題拋給了胡惟庸等三位大臣,卻冇想到朱元璋並冇有放過他:
“百室,你可是朕之肱骨,朝廷出了這等大事,你怎可棄之不顧,這樣你能安心在家養老麼?”
“要知道,大明江山,還是你等幫朕一起打下來的啊!”
朱元璋說著這話,眼神中充滿著玩味。
“微臣不敢!”
李善長看了下意識打了個哆嗦,連忙道:
“臣以為,此事涉及朝堂眾多官員,應該在朝堂上,由上位與眾臣工一起商量決定。”
“還有,微臣一直認為,上位務必將詔獄那位狂生斬首示眾。”
“此子屢次妖言惑眾,擾亂朝綱,斷不可留啊!”
李善長說完,顫顫巍巍跪倒地上,痛哭流涕。
“啪——”
“啪——”
“啪——”
朱元璋從禦案後走了出來,邊走邊撫掌:
“韓國公,不愧為六公之首,朕之蕭何,什麼都替朕考慮到了。”
“好,好啊!”
朱元璋說這話臉上冇有半點表情,李善長卻從話中聽出一絲不詳:
“微臣不敢,替上位分憂,乃臣的本分。”
“本分?嗬嗬——”
朱元璋虎步龍行來到李善長跟前,燭光將他的身影拉長,一股滔天氣勢將在場眾臣壓得喘不過氣來。
李善長伏在地上,絲毫不敢抬頭。
“好你個李百室,讓你擔任中書左相,替朕分憂,你推辭說年邁體衰。”
“好!朕成全你,讓你告老還鄉,頤養天年。”
“冇想到你百室,卻在家鼓搗出三萬多畝良田。”
“想做一個富家翁?好啊,很好,要不要朕將天下的田地都賜給你?!”
此言一出,落針可聞。
禦書房內瞬間被一股肅殺之氣籠罩。
在場的重臣,包括大將軍徐達全都跪下,身子匍匐在地,喊道:“陛下息怒!”
李善長更是趴在地上,渾身顫抖不止,冷汗瞬間將內襟打濕。
他不知道哪句話得罪了這位皇帝,引得雷霆震怒。
自己冇說什麼過分的話啊!
難道隻是自己奏請,誅殺那位狂生?
可是這狂生妄言朝政,妖言惑眾,難道不該殺?
憑他與朱元璋共事多年,這位皇帝可不是什麼善茬。
君不見空印案和揚州舞弊案,多少官員瞬間人頭落地。
這個狂生如此犯上,冒犯龍顏,誅殺十回都不過分。
“李百室啊!李百室!你讓朕怎麼說你?每次一讓你拿主意,你就給咱裝糊塗!”
“朕知道你想什麼,你退出朝堂中樞,不想過問朝事!”
“唉,咱還記得當年,朕的兩大謀士李百室、劉伯溫,遇到任何難事,你們都能及時幫咱化解。”
“現在,劉伯溫重病在身,百室你就不能像從前一樣,遇到困難幫朕拿拿主意?”
聽到這話,李善長身子匍匐爬到朱元璋腳下:
“陛下息怒…此事體大,涉及天下官員,臣一時不敢妄言。”
“請陛下給微臣一點時間,容臣回頭必定拿出一個方案,以供陛下參考。”
說完,李善長伏在地上等著朱元璋回覆。
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見朱元璋迴應。
李善長就這樣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抬起,冷汗順著鬢角滴落在衣襟上。
這時。
胡惟庸也匍匐在地:
“陛下息怒!”
“韓國公所言甚是,還請陛下給臣等一些時間,細加斟酌,共同商量一個妥善的方案!”
半天,朱元璋鼻孔裡哼了一聲:
“行,咱給你們一天時間考慮,後日早朝,我要看到你們的方案。”
“你們都退下吧!”
“謝陛下!臣等告退!”
李善長等人連忙爬起來,躬身行禮,匆匆逃出禦書房。
待五位大臣離開,朱元璋手捋鬍鬚,看著外麵漆黑的夜空,陷入沉思。
太子朱標走上前,低聲道:
“夜深了,還請父皇早些歇息,彆累著聖體。”
朱元璋轉過身來,看著朱標低聲問道:“對於這件事,老大你以為當如何處置?”
自開國以來,朱元璋一直把太子朱標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洪武六年,太子朱標開始監國。
朱標在監國期間擁有‘聽斷決定,然後奏聞’的權力。
意味著朝中文武大臣上報事情,必須先交給太子處分,然後才上奏皇帝做最後決斷。
很顯然,朱標在某種程度上已經算是半個皇帝了。
而朱元璋則扮演著兜底的角色。
朱標性子綿中帶剛,處理朝政謙遜乾練。
隱隱有著明君的潛質,朱元璋對此甚是欣慰。
一旦自己一時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這種詢問方式已經成為了日常。
“結合都尉府的秘折,兒臣以為,林澈所言不虛,公田補貼俸祿政策,已然成為我大明一大弊政。”
“而且現在看來,危害性遠遠超出想象。”
“僅朝堂四品以上官員,就從農民手中攫取良田,百萬畝之多。”
“全國上下這麼多官員,到底攫取了天下多少良田?
我大明流失了多少賦稅,怕是難以計數。”
“此等風氣必須立刻製止並將攫取的土地,統一收歸國有,然後弄清田畝來源,返還農民。”
朱元璋沉頓片刻,看向朱標,目光嚴肅,一副教導的口吻:
“標兒,你能想到這些,朕深感欣慰。”
“可是你想過冇有,你能想到的,韓國公他們混跡官場幾十年,他們難道冇想到?”
朱元璋望向太子,後者深以為然點點頭,老朱繼續說道:
“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說複雜也複雜。”
“這中間畢竟牽扯天下的官員,百室他們心裡都明白著呢。
“之所以不開這個口,一是他們都深涉其中,不方便說,二是都不想得罪人啊。”
“可咱就要逼著他們開口,主動將攫取的田畝交出來。”
“這就是帝王的馭臣之術,你給咱記牢嘍。”
朱標歎服,薑還是老的辣。
這些人都成精了,一個個的揣著明白裝糊塗,可是在父皇麵前都得顯出原形來。
“是,兒臣記下了。”
朱元璋見朱標還愣在那裡,哈哈大笑,轉而吩咐貼身太監劉和:
“傳毛驤覲見。”
一會的功夫,劉和領著毛驤走進禦書房。
毛驤跟隨朱元璋多年,對這位皇上的性子甚是瞭解。
剛纔送完秘折,就一直在禦書房外候著。
他知道皇上跟眾位大臣談完事情,一定還有事吩咐。
“臣,毛驤叩見陛下!”
毛驤走進禦書房,在禦案前跪下。
朱元璋端坐龍椅,一抬手:“罷了,起來回話!”
“謝陛下!”
毛驤站了起來,朱元璋看著他,點了點頭:
“毛驤,這件事辦的不錯,不過朕還有事讓你去辦。”
毛驤連忙弓腰,雙手一拱:“但憑陛下吩咐!”
“好,你給我連夜去江浦一趟,查一查這個貢生林澈的來曆。”
“要詳細,越詳細越好,朕明天就要看到他的詳細資料。”
說完,朱元璋大手一揮。
毛驤躬身敬禮,轉身快速離開禦書房。
眼見毛驤離開,朱元璋對朱標道:“老大,下去休息吧,明天咱們再探詔獄。”
“聽聽那位貢生,還有什麼新奇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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