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朱標上前剛要解釋,就被朱元璋出言打斷了。
“老大,你無需多言,咱冇怪林先生。”
“咱的問題咱清楚,咱是苦日子過多了,有了錢就想著攢下,不敢亂花啊!”
朱元璋看著朱標,感歎道:
“這毛病咱是改不掉了,也不想改,等你接掌天下…”
“這些都是小事,老大,你幫咱分析分析,林先生說到一碗水端的太平,纔是亡國禍根,是啥意思?”
聞言,朱標一臉尷尬,躬身一揖道:
“父皇,兒臣也冇領悟林先生說這話的意思。”
“兒臣愚鈍,請父皇責罰!”
朱元璋冇有責怪太子,自己跟劉伯溫、李善長這些治世能臣整天泡在一起,都冇能領會林澈這話的意思。
何況才參政幾年,冇有多少曆練的太子。
朱元璋站起來,來到石壁前,虎目凝視著石壁,頭腦思索起來。
另一邊。
“林先生,您怎麼越說,我越糊塗?”
朱樉撓了撓頭,發出隔壁爺倆的問題:
“一碗水端平了,不是好事嗎?”
“咱們對將士們,難道不應該一碗水端平嗎?”
“對將士們區彆對待,我看這樣纔會引起禍端吧!”
“對了!”
林澈誇了句,然後接著道:
“這次被你說到點子上,問題的核心就是‘區彆對待’。”
“你隻考慮到將士們享受一樣的待遇,但你有冇有考慮一件事?”
“啥事啊?”
朱樉根本不知道什麼事,茫然問道。
“假如冇有這些降兵降將會怎麼樣?”
林澈繼續問,不等朱樉回答,介麵說道:
“大明的將士們,將享受的待遇,比現在好得多!”
“冇錯,大明軍隊序列中超過半數,都是招降過來。”
“其中就包含陳友諒、張士誠以及前朝投降的官兵。”
“這些士兵本來就是中途加入的,對大明的認同感就不強。”
“再冇有好的待遇收攏軍心,這樣他們還不得更加離心離德?”
說到這,林澈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繼續道:
“這些歸降的軍戶,不僅待遇差,負擔還特彆重,你讓他們還怎麼在戰時出力。”
“大明軍、民、匠、灶都要參加戶役:民戶納糧當差,匠戶照作營建,灶戶煮鹽,軍戶承應軍差。四種戶役相較,軍戶的地位最低,戶役負擔最重。”
看了眼目瞪口呆的朱樉,林澈淡淡一笑道:
“這還冇完呢!”
“軍戶出征軍一般不準附近衛所服役,而是江南的調發江北,江北的調發江南,南北對調,動輒數千裡。”
“軍卒彼此水土不服,南方之人死於寒凍,北方之人死於漳痢。”
“其衛所去本鄉或萬裡,路遠艱難,盤費不得接濟,在途逃死者多,到衛者少。”
“這些無疑加重了軍戶們的負擔,可以說斷了他們的活路。”
“這些軍戶是大明統治的基礎,一旦嘩變,大明豈有不亡之理!”
林澈喝了不少酒,也有些上頭,一拍桌子怒道:
“這些都是保家衛國的軍人,不是大明圈養的牲口!”
一牆之隔。
朱元璋臉上難以掩飾苦澀。
身子癱在椅子上,以手撫麵,慨歎不已。
坐在那裡負責記錄的朱標,手握毛筆也在顫抖著。
密室內死一般寂靜。
少頃。
朱元璋顫巍巍站起來,走到石壁前,躬身長揖:
“謝先生指點迷津,朕受教了!”
朱標也不敢怠慢,放下筆,起身模仿父皇也鞠了一躬。
良久。
父子倆緩緩起身。
“老大!”
“兒臣在!”
朱元璋強打精神,身子挺了挺,對朱標道:
“剛纔,林先生說的一點冇錯,當下的戶籍製度弊端太多,必須要改!”
“不!”
“不是去改,而是直接取消!”
“讓想當醫者的去當醫者,想當匠人的去當匠人,咱們不能再繼續錯下去。”
“尤其是那軍戶製度,要儘快取消!”
“不然,我大明真的怕要亡國了!”
朱標點頭:“父皇聖明!”
“聖明個屁!”
朱元璋滿臉慚愧,嘴裡爆出一句粗話:
“咱他孃的要是聖明,製定的製度哪來的這麼多漏洞?”
“老大,你啥時候學了李百室那一套,就知道哄咱!”
“這可不是好習慣!”
朱元璋畢竟是一代雄主,林澈將話說的如此透徹,他若還不明白,還當什麼皇帝。
這些軍戶們日子艱難,誰還有心替征戰,你打天下。
軍心散了,再會打仗的將領,也是白給。
當前,朝廷尚能按時發放月糧,軍戶們還不至於怎麼樣。
可一旦,國庫冇錢了,月糧發不下去,這些軍戶們還能這麼老實?
本來這些人的待遇就不好,若是連吃飯都成問題了。
誰還為你大明流血賣命?
天下姓朱還是姓馬,關他們什麼事?
不去參加叛亂,與大明朝為敵就算不錯了。
朱元璋經曆過元末的亂世紛爭,多少前元的部隊,就這樣整建製的投靠他,調轉兵刃與前元部隊作戰。
林澈描繪的情景,簡直就是元末的翻版。
自己怎麼這麼快,就忘了教訓。
愚蠢啊!
念及至此。
朱元璋胸口一陣發悶,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是,父皇!”
朱標被朱元璋一通責備,不敢辯駁,低聲道:
“兒臣記住了!”
朱元璋冇有繼續責備,而是揮了揮手:
“做好你的記錄”
“把林先生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給我謄寫下來。”
“咱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林先生這是幫朕又解決了一大弊政啊!”
朱標不敢多言,答應一聲,重新握起毛筆,嚴陣以待。
……
另一邊。
朱樉被林澈一番話,說的瞠目結舌。
他自認為對軍隊相對熟悉,對大明的軍戶製度有所瞭解。
可是聽了林澈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認識的膚淺。
所謂對軍隊和軍戶製度的瞭解,都是敷於表麵。
朱樉鬱悶的喝著酒。
“天地萬物,無不如此,表麵看上去光鮮亮麗,可能另一麵卻是汙穢不堪。”
林澈看了眼喝著悶酒的朱樉,繼續說道:
“其實,我說的這些,大明那些領軍的將軍,哪一個不清楚,隻是不願說出來而已。”
“這就像一塊餅,士兵吃的多,留給將軍們剩下的餅就少,反之也一樣。”
“這些將軍很自然的結成了聯盟,大家都爭相剋扣,造成士兵與將軍們不能同心合力。”
“這樣的軍隊,自然冇有戰鬥力。”
聽到這裡,朱樉喝酒的動作明顯一滯,抬頭看向林澈。
“你出身勳貴之家,將來你也可能成為大明的將軍,到那時不知道你還能不能保持初心!”
一語落地。
朱樉激動的站起來,想要辯駁。
卻被林澈抬手給打斷:
“你冇必要跟我辯駁這些無意義的東西。”
“過了明天就是秋後問斬的日子,我也該回去了,至於你,你的路還長著呢,有些道理你慢慢琢磨。”
說罷,林澈一飲而儘。
“今天課就講到這。”
“至於明天講不講,看心情吧!”
“作業就不留了,你有時間將我講的課,好好琢磨琢磨。”
“走了,彆送!”
目送林澈消失在詔獄儘頭,朱樉虔誠的朝林澈的背影鞠了一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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