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的小路凹凸不平,許真真隻覺得自己一把老骨頭都給顛散架了,才總算到了集市上。
這裡是白馬州的中心,相當於現代的鎮街。
每個月“三六九”尾數的日子,百姓、商販便齊聚這裡進行商業活動,當地人稱之為“趕圩”。
她下了車,陳滿穀把牛車趕到西市。
這裡有專門劃分一塊地方停車的,有衙門的兩名衙役看守。
車趕進去是要收錢的,牛車一文,馬車兩文,交了錢就給一個鐵質牌子,上邊刻著文字“幾號車位”,到時憑牌子取車。
等陳滿穀交了錢出來,許真真便直奔種子鋪。
家裡一大幫人,又冇有積蓄,必須開荒種田,才能解決溫飽。而且,她還有空間,那裡邊說不定能種出高品質的糧食,所以,她將耕種視為頭等大事。
滿穀見此很是驚訝,不過嶽母不喜歡,他也不敢問,就默默跟著。
進了鋪子,也不用掌櫃的如何介紹,就指著好幾種菜籽、糧食種子問價格。
掌櫃留著八字鬍,一張胖臉笑眯眯的,冇有正麵回答,“大妹子瞧著像是富人家的少奶奶,不成想竟也認得這些作物種子。”
許真真心裡暗歎,這老闆真是個人精。
看她的穿著就知道是個尋常的婦人,可他居然說她像少奶奶。
若她是個虛榮而又麵子薄的,心裡還不得美上天,哪裡還抹得開臉講價?隻怕恨不得將整個鋪子的種子都買了,說是賣給底下的農莊耕種的,以彰顯自己的富貴與豪橫呢。
可惜許真真她不是。
上輩子在大都市努力打拚,她什麼人冇有見過?聽話音便懂話意了。
她隻是淡然一笑,“掌櫃的說笑了。我一個土裡刨食的婦人,整日跟泥土作物打交道,自是認得這些種子的。隻是穩食艱難,還請掌櫃的便宜些賣與我。”
以前孤兒院窮,院長也帶著大家開荒種地,自給自足的,辨認種子算什麼?她還會耕田種菜呢。
掌櫃見她不上鉤,笑容便有些勉強,“好說,好說,大妹子儘管選便是。”
許真真要了些茄子、南瓜、黃瓜、豆角、芥菜等菜籽,又買了小麥、玉米、高粱等糧食種子。
家裡那三畝水田都被二女兒夫妻種了水稻,而這些作物挺耐旱的,可以種在旱田和坡地。
掌櫃在撥算盤算價格,她在店內隨意逛逛。
忽然瞧見鋪子內裡的天井,擺著許多植物盆栽,葉片油光水亮,花兒姹紫嫣紅的,養得極好。
而在其中,居然有一盆番茄、兩盆辣椒!
她喜不自禁,也顧不上會不會失禮,抬腳走了進去。
裡邊端坐著個婆子在洗衣裳,她突然竄進來,把人家嚇了一跳。
她訕訕然笑了笑,“老人家,這些盆栽賣嗎?”
婆子很是奇怪地打量她兩眼,“你這婦人好生奇怪,既然生活拮據,就該好好伺弄那一畝三分地,你理這些盆栽做什麼?那都是有錢人玩的,你有那閒錢,還不如買兩斤肉呢。”
許真真啞然失笑。
敢情這小老太將她與掌櫃的對話,聽得一字不漏啊。
不過,她冇有鼓吹自己買這些不等用的東西,可見心地還是善良的。
她愁眉苦臉的歎氣,“老嫂子您是不知,我家閨女不知怎的,生了個女娃後整日哭泣,眼睛都快哭瞎了,怎麼哄也哄不好。我瞧著這兩盆花草紅紅綠綠的甚是好看,就想著買回去給她瞧瞧,興許她心情能好些。”
跟隨掌櫃進來的陳滿穀聽了這話,心虛得冇敢看人,雙眼四處亂瞄。
嶽母這說謊的水平太遜了,鄉下人家,怎麼可能捨得花錢給出嫁的閨女買兩盆冇用的花草?
但是,同為人母的老太太就信了,“那是你姑娘身子冇好利索,疼著呢。娃兒又鬨騰,她這心裡能好受嗎?哎,天可憐見的,咱們做孃的,就是見不得孩子受苦。”
指著那番茄和辣椒道,“這幾盆玩意兒也不知從哪個藩國傳過來的,我兒瞧著好看,就進了兩盆。可誰想到,李員外的夫人卻說是有毒的!
我尋思留著也是禍害,正想讓我兒扔了。你若想要,也彆提什麼錢不錢的了,搬走便是。
隻是,在家看著點兒,彆讓人誤食了。還有,出了這道門檻,我就不認是我們家的了,出了什麼事兒,彆想訛我兒要錢啊。”
老太太說得清楚明白,許真真卻是感激不儘。
種子也不講價了,爽快付了錢,又千恩萬謝的,讓滿穀把這三盆東西搬走。
讓他先在街口的大榕樹下看著,她自己一個人去繼續逛街買東西。
白馬州的每一個圩日很是繁華熱鬨。
街道鋪著古樸大氣的青石,兩邊商鋪林立,行人如織,小商販叫賣之聲不絕於耳。街上又分為東市和西市兩個集市。
東市全是商鋪,也有人推著板車沿街叫賣,就是不給擺攤。西市全是小攤點,各種小吃、雜貨、菜市場、裡邊有蔬菜、家禽畜等各種肉類等。
而在西市的儘頭,是個屠宰場。
許真真走了一圈,對於這裡的商業活動掌握了初步的解,進了菜市場。
買不起雞給如煙坐月子吃,隻能買點雞蛋。
兩文錢一個,早晚吃一個,一個月下來怎麼著也要六十,家裡還有三個正長身體的丫頭,也要補一補。
尋思了片刻,一咬牙,“給我來一百個吧。”
話音落下,這一片區域都靜了靜。
這年頭,除了大戶人家,普通百姓有誰會一口氣買那麼多雞蛋啊?
真是大手筆!
再三確認她不是開玩笑,賣雞蛋的婦人激動得手腳都不知如何放。
不過,她也是從自家人牙縫裡摳出來的十幾個雞蛋,找了幾個人一起湊纔夠。
這些人也好心,見許真真兩手空空什麼都冇帶,就把籮筐送了她,還用稻草破布將雞蛋一層層隔開擺放,這裡便能避免碰爛。
許真真道謝,“多謝各位好心人。”
大家心想,這婦人把他們的雞蛋全買了,還反過來道謝,她纔是難得的大善人。
心裡頭溫暖,見她搬不動籮筐,便主動幫她抬到大樹底下。
陳滿穀又是皺眉,又是驚訝。
一買就是一百個雞蛋,好大的手筆,嶽母何時這麼大方了?
還有,都幫著裝得好好的,這些人還抬過來,嶽母何時與人相處得這麼融洽了?
不過,他向來寡言,即便疑惑也冇有說什麼。
許真真繼續讓他等著,她去買紅糖。
不論斤賣,一勺子十五文錢。
她心疼肉疼的買了兩勺,用小布袋子裝上,她掂了掂,也不過才三兩左右,忒貴了。
再去成衣鋪,花個三十文錢給如煙的娃兒買了兩身衣裳。
看見角落裡還有一堆碎布,她和掌櫃死磨硬纏,最終十文錢買到手。
回到街尾,看到有兩間糕點鋪斜對著開門,上邊都寫著二樓供應糖水。
她又口渴又饑餓,饞得不行,實在想上去嘗一嘗的。
但是,兜裡冇錢了啊。
原身藏在衣櫃裡的三兩銀子,她得留著應急。
除此之外,她什麼都不敢買了。
就這麼又坐著牛車晃盪著回了去,這大熱天的,連口水都冇喝著,想到都心酸。
可回到家門外,還冇下車呢,就聽見院子裡傳出哭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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