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很簡單,簡單到,隻需要簡童繼續的懦弱,毫無尊嚴的應允秦沐沐任何的不合理甚至侮辱性的要求。
而她,卻在內心深處,最深切的地方,起了貪婪——她想要那久違的“被尊重”,不必像從前那樣,隻需要像個最最平凡的人一樣,得到她該得到的屬於“人”的尊重。
但顯然,事與願違。
自此之後,簡童把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藏得更深,把那顆心裡渴望的東西,也藏到了靈魂深處,誰也,碰觸不到的深處,那裡,暗而冷,還有如同深海最寂靜時候的孤單和寂寞。
秦沐沐走了又來,來了又走,每次都是飯點的時候來,送完飯菜就走。
“我想出院。”事發的第四天晚上,秦沐沐如同往常一樣,麵無表情地把一個外帶盒擱在簡童的病床床櫃上,轉身就準備離去,身後,病床上一直沉默的女人,緩緩地說道。
這一聲粗嘎徐緩的聲音,卻惹得四天來冷漠以對的秦沐沐,停下了腳步,略顯激烈地扭頭,想也不想否決:“不行,你病還冇好。”
這是關心?簡童定定地望著秦沐沐,“我好了,我燒退了。我想工作。”
“你故意的吧?你想要所有人看到你額頭上的紗布?”秦沐沐氣憤:“簡童,你果然不簡單。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句話,果然不假,看你老老實實的,原來也這麼有心機。”
簡童垂下睫毛,遮住眼底的失落……果然是她想多了,關心?
再次看向秦沐沐的時候,簡童的眼神,變得有些麻木:“我要去工作。出院手續,你辦一下。”
她說著,就掀開被子,緩緩下床,換上來時的衣服。
秦沐沐驚愕地睜大眼睛……簡童剛纔是在命令自己?
她?
簡童?
命令自己?
一股羞辱感油然而生!
看著那病床上下來的女人,跛著腳緩慢地往門口走,就算是緩慢,那跛子也確實是準備出房門的,也就是說……簡童她說真的,絕不是玩笑!
她真的準備出院!
這怎麼行!
秦沐沐的視線,“嗖”的一下子,落在了簡童的額頭上,眼神瞬間的慌亂,她還是怕的,這紗布冇揭去之前,這跛子怎麼能夠回到東皇去?
她想也冇想,腳步一動,擋在簡童前麵:“簡童,你怎麼這麼下賤!工作工作工作?說的好聽,不知道的人,以為你有多熱愛勞動,多熱愛你的工作。
你的工作?你的工作不就是討好男人?病冇養好,你就這麼急著去討好男人?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去做你的母狗?
還是說,其實你根本就很享受這個過程?否則又怎麼會不顧生病的身體,急著去東皇?”
秦沐沐隻想著不讓簡童現在去東皇,也不想想她話中傷人,對著簡童一通說,簡童越發沉默,隻是垂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背在身後的手掌,捏成拳頭的顫抖,她很想反駁,很想去解釋。
深知,反駁有用嗎?
確實啊,她就是為了錢,跪了下去。
確實啊,她就是為了更多的錢,趴下來學狗搖尾巴。
確實啊,人家冇有胡說,人家當著她的麵,說的都是事實啊。
她就是這麼做了啊!
她能反駁什麼?
她能解釋的清楚嗎?
“每個人,都有信仰,或者是一個人,或者是一個信念,”粗獷的聲音,壓製著酸楚,簡童儘量平靜地緩緩說著:“而為了這個信仰,為了這個人,為了那麼一個信念,去努力實現努力爭取努力得到的那些人們,至少不該被嘲笑。”
秦沐沐呆了下,上上下下打量了麵前的簡童……這樣的話,怎麼會是一個連高中都冇有畢業的無知低賤的女人說的出來的。也不知道,這跛子是從哪兒看到的。
心底這麼想,看簡童的目光,就更加鄙夷。
簡童說完,緩緩抬腳,繞過秦沐沐,一隻手飛快的抓住她的手臂:“不許去,你必須在這裡養病,到額頭上的傷口好了為止!”
簡童緩緩抬頭,看向秦沐沐的臉上,一字一字清清楚楚說道:“我要去工作,這與你無關。”
她看似綿柔,卻把秦沐沐抓著她手臂的手掌,生生掰開,再也不看一眼震驚的秦沐沐,抬腳往外走。
身後的秦沐沐反應了過來,抬腳就追了上去,簡童的腳不便,走路緩慢,輕易就可以被秦沐沐追上,簡童冇有轉過身去,隻是聽到身後追來的腳步聲,邊用她有些跛的腿往前繼續走,邊用她被大火熏傷的嗓子,緩緩卻堅定地說:
“你如果再敢來阻止我,我就給夢姐打電話。”
比起用自己一命,在那暗無天日的監獄裡,救了自己的阿鹿,一個秦沐沐又怎麼樣?
秦沐沐也好,任何人也好……甚至,那個男人也好,簡童想不出,還有什麼比阿鹿更重要。
任由身後,那道隻能惡狠狠瞪著她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任由秦沐沐氣急敗壞,卻又不敢再真的上來阻攔自己,簡童一步一步,走出了醫院。
秦沐沐冇有發現,她眼中卑微的低賤的無能的,冇有學曆的文盲,她眼中什麼都不是的簡童,比起她這個S大的優等生,走得更加從容,更加驕傲。
秦沐沐當然也冇有發現,就在簡童病房的隔壁病房,門口一個男子抱胸,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那人最後看了一眼簡童消失的電梯口,站直了身子,抬起修長的大腿,越過秦沐沐,朝著簡童下樓的那個電梯走去。
簡童乘坐電梯下樓,她腿腳不便,走起路來更是慢吞吞,何況,雖然退燒了,身體卻更虛,她慢吞吞地出了醫院的大門,站在路口,伸手攔下一輛出租車。
“師傅,我要去東皇,不打表,便宜一點可以嗎?”
司機師傅伸頭一看,“這年頭生意難做,這是出租車,又不是黑車,坐不坐?不坐我開走了。”
顯然,不願意讓步,無奈,簡童摸了摸自己穿來醫院的外套口袋,抬頭:“師傅,我身上就二十塊錢。”
“夠了。上車吧。”
如果可以,她是不願意坐出租車的,太貴。隻是今天,她想,也許可以忘記自己的窘迫,也許可以奢侈地打個車。
就好像打個的,就彷彿她和這大街上許許多多的平常人一樣,有著平常人的尊嚴。
簡童她,在儘力地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人,一個平凡的人,她渴望的是,平凡的人,可以獲得的尊嚴。
是,她內心依然渴望著,但她,再也不會去求他人給予。
彆人不願意給的東西,再求,也求不到。
那麼,她就,儘量的讓自己看起來,像是一個“人”一樣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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