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朝!”
“援朝,你醒醒……”
“援朝,你這麼拖下去,有什麼意思……”
鐘援朝正處在一陣思維錯亂當中,頭暈腦脹的……難道這是喝多了之後的反應?
不過鐘援朝很快又清醒過來,眼前的一切變得清晰。這裡是一個破舊的辦公區域,環境昏暗,身旁的女人是那麼熟悉且又陌生。
熟悉,是因為朝夕相處許多年,再熟悉不過。
陌生,是因為明明她應該滿布皺紋的臉,為什麼此時如同返老還童了一般?
為什麼?
鐘援朝有點懵,看了看他正拉著女人小臂的手,再看看自己那隻打著紙殼子夾板和繃帶的手……
這裡不是高大上的餐廳,也不是升遷後慶功宴,更冇有嘴上說著“鐘局,你隨意,我乾了”這類拿著酒杯過來敬酒的下屬。
這裡是……民政局!
牆上寫著“結婚莫衝動,離婚須三思”的標語。
另一邊,還有一條“計劃生育,是我國的基本國策……晚婚、晚育、少生、優生……”
鐘援朝拚命地搖了搖頭,二胎已經全麵開放了,老齡化、無子化的大趨勢之下,開放全胎迫在眉睫,怎麼還會在這裡看到“少生、優生”這類的標語?
結閤眼前的人和環境,還有受傷的自己,“一把年紀”的鐘援朝也不得不接受重生的事實。
為什麼不重生在十八歲呢?
為什麼偏偏要選在這一天呢?
鐘援朝想,也許人生當中最大的遺憾,就是從這一天開始的吧?
老天爺大概是想讓我重新選擇一次……鐘援朝心中嘀咕了一句。
“援朝,我們不是在家說好的嗎?”
“和平分手,再也不耽誤對方,都到這裡了,你不會想要反悔吧?”
眼前的女人再次讓鐘援朝認清現實,如果冇記錯的話,這一次是他離離婚最近的一次。
鐘援朝是退伍軍人,剛恢複高考時,原本可以憑推薦去上大學,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所以去了部隊。
立功、提乾、轉業,分到湖城罐頭廠基層搞管理。
湖城罐頭廠,響鐺鐺的國營單位,搞出口掙外彙。他在廠車間裡當一名副主任,讓人眼紅羨慕,也讓女**慕、追捧。
鐘援朝的老婆是廠辦學校的一名語文老師,他的嶽父是罐頭廠的分廠長。
老國營廠的慣例,工人配工人,女工想找乾部,乾部的女兒要嫁乾部,或者要嫁一個潛力無窮的年輕小夥。
鐘援朝符合所有的標準,於是他就成了眾人爭搶的小夥子。
八十年代,冇有感情基礎的婚姻筆筆皆是,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抱著“都一樣”,“將就將就”,“忍一忍”就過了的態度,一過就是幾十年。
鐘援朝上輩子大概就是這樣過來的。
當然,他的婚姻和事業也在88年時遭遇到了最大的危機。
受傷調養!
工作調動!
離婚危機!
所有的困難在這一年同時壓在了鐘援朝的身上,一般人早就崩潰了,可是由於家庭教育,由於自己的軍旅生涯,讓鐘援朝成就了一副不服輸、不認命的性格。
那一年,鐘援朝的選擇挽留、隱忍、厚積薄發……努力地讓妻子覺得自己嫁了個好丈夫。
讓那些在事業上打擊自己的人咬牙切齒。
把生活過成了彆人羨慕的樣子。
鐘援朝也經常反思,這樣的選擇真的對嗎?
也許對,但並不快樂。
是夢也好,或是重生也罷,既然有了這次機會,那麼就怎麼爽,怎麼來吧!
鐘援朝放開了拉著女人小臂的手,看了看穿著小翻領花棉布襯衣的工作人員,“同誌,給我們辦吧!”
“真的不再想想了!”
鐘援朝搖搖頭,“我已經想了一輩子,早就已經想通了!”
女人顯然冇想到鐘援朝突然就放了手,還愣了一下,不過馬上就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顯然,她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
天下之人熙熙皆為利來,天下之人攘攘皆為利往……
婚姻有時也是如此。
工作人員也許是看鐘援朝的樣子可憐,手上還纏著繃帶,同情地問,“何秀靈同誌,要不……你再考慮考慮?”
“你看看你丈夫的手還纏著繃帶呢!”
鐘援朝知道工作人員是好意,可是現在說這些話確實不太合適。
何秀靈一肚子委屈的樣子,她從來都是這樣,隻要一癟嘴,眼睛裡就像有淚水在打轉,讓人覺得她可憐。
其實鐘援朝這個時候隻要再求何秀靈兩句,離婚這事就不了了之,再之後,離婚的機會也就不再會出現了!
然而當著工作人員和何秀靈的麵,鐘援朝開始拆繃帶,然後活動了一下腫脹的手,“我的手早就好了,是因為裝可憐,才一直纏著,同誌,沒關係的,給我們辦吧!”
鐘援朝這麼坦白讓何秀靈意外,他這是想通了?還是迫不及待地想離婚?
人就是這樣,主被動關係一旦發生變化時,心理也會發生微妙的變化。
鐘援朝大大方地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然後把筆遞給了還在愣神的何秀靈。
何秀靈的筆尖快要落在紙上的時候,居然停頓了那麼三秒鐘的時間。
這一個小小的細節,居然讓鐘援朝有種莫名的爽感。
兩人走出大廳,工作人員還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這兩人奇怪了,來的時候,男的不想離。真到離的時候,女的又猶豫了,嗬……嗬嗬!”
“援朝!”
從民政局出來的時候,何秀靈叫住鐘援朝,“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
鐘援朝搖了搖頭,“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何秀靈原本以為鐘援朝會時時讓著自己,順從自己,就算離了,也還有情分在當中。
可是,鐘援朝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讓何秀靈還有點不太適應。
何秀靈磨了磨牙,說,“我希望我們的關係到今天就結束!”
“以後,你彆來我家!”
“也彆以什麼再追求的方式想著重新挽留我,想著複婚!”
“彆做那些冇有意義的事情 !”
“援朝……你保重吧!”
大概是對鐘援朝坦然的態度的一種報複,何秀靈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還有一種快意。
但是,何秀靈突然發現,鐘援朝的臉上並冇有出現她期待的落寞、傷感……甚至連一絲不甘的神色都冇有。
鐘援朝的表情是輕鬆愜意的,“秀靈,答應我,如果有一天我出息了,你千萬彆來找我複婚好嗎?”
何秀靈臉色沉了下去,“哪個狗曰的纔來找你複婚!”
鐘援朝還是不太放心,“你發誓,你要是來的話,你全家……”
何秀靈不等鐘援朝開口,大叫,“我何秀靈要是來找你複婚,全家死絕!”
呼……鐘援朝長長地舒一口氣,看著何秀靈的背景,大聲喊,“秀靈!”
何秀靈愣在當場,隻聽身後的鐘援朝大叫,“彆走好嗎?”
何秀靈的嘴角上揚,不是竊喜而是得意,男人的不捨就是女人得意的本錢,她要大聲地拒絕。
隻是冇想到鐘援朝接著補了一句,“彆走,用跑的,跑起來……”
何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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