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長徐大友聽到這個訊息,氣的把辦公桌上的玻璃都拍碎了,他抽了一根菸,冷靜之後,抄起桌上的電話,打給潘國富的爹潘東寶,兩人的電話足足講了二十分鐘。
“老潘,不是我不幫忙,這個林致遠是大學生,腦子靈光的很,他現在已經報案了,而且中午的事至少有幾百人都看到了,確實是國富拿著扳手去砸林致遠,現在林致遠手上有一百多人的簽字證明,我也是冇辦法。殺人倒不至於,但是……”
“老徐,那你說這個事該怎麼辦?總不能讓國富坐牢去吧?下午回家他媽看到國富臉上的傷,氣的都哭了。”
徐大友沉吟許久,“這個事兒的關鍵還是在林致遠身上,老潘,忍一時風平浪靜,現在還是要先把國富保下來再說,我的意思是今天晚上……”
五點,下班時間到了,林致遠出了技術科,先去工廠的澡堂子舒舒服服泡了個澡,在回宿舍的路上買了一隻燒雞,幾個鹵菜,又買了一瓶白酒,哼著歌,騎著自行車回到了位於雙山路上的青年宿舍。
剛上二樓,他就看到自己的宿舍門前站著一個捲髮的中年婦女,從她焦急的臉上依稀能找到潘國富的影子。
李淑娟!潘國富他媽,這張臉林致遠一輩子都忘不了。
林致遠心中雪亮,這肯定是潘家人見自己報案了,跑過來求情的。
李淑娟一見林致遠掏鑰匙要開門,立刻出聲詢問,“小夥子,你是不是姓林啊?熱軋廠的林致遠是不是你?”
林致遠故作疑惑問道:“我是林致遠,阿姨,請問你是誰呀?”
中年婦女撲通一聲就跪在地上,一把抓住林致遠的衣袖,“小林同誌,我是潘國富的媽媽,國富絕對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這一定是誤會,阿姨求求你了,國富還年輕,千萬不能讓他坐牢啊!”
林致遠眼中寒光一閃。潘東寶顧忌臉麵冇來,今天潘家出麵的人就是這個李淑娟了。
潘家四口人,除了潘國富是個廢物之外,其他三個都是人精。就比如眼前給他下跪的李淑娟,演技驚人,堪比影後。前腳她能在這裡給你下跪,轉過頭去,就能眼睛不眨的坑死你。
林致遠的臉上慢慢的浮現出一股詭異的笑容,他將宿舍的門打開,“阿姨,趕緊起來,有什麼話進屋說吧!”
進屋之後,李淑娟繼續苦苦哀求,好話說遍。
林致遠也不想和她磨嘰,手捂著胸口可憐巴巴的說道:“阿姨,你不知道,國富今天中午是真的要殺我,那麼老大的一個扳手,衝著我腦袋就砸過來,把我嚇壞了,要不是他自己站不穩摔倒了,現在的我可能就進太平間了。”
“小林,不會的,這真的是誤會,我敢保證國富絕不是那個意思,你們都是年輕人,血氣方剛,都是武小青那個狐狸精害的……”李淑娟來了精神,指天咒地,狠狠罵了武小青一頓,“隻要你這次饒了國富,我回去就讓他和那個狐狸精分手。”
“阿姨,你誤會了,國富也誤會我了,我和武小青隻是普通的同事關係。”林致遠捂著胸口,臉部表情痛苦至極,“阿,阿姨,我被你家國富嚇到了,現在喘氣兒都費勁,不行,我得去醫院看病,鬨不好還得休息兩天,這下虧大了,連醫藥費帶誤工費得不少錢啊……”
李淑娟眼睛一亮,肯要錢就好辦,“小林,阿姨今天帶了一點錢,你買些營養品好好補補身子。”說著她從兜裡掏出一個信封,硬塞到林致遠手裡。
“阿姨,我怎麼能要你的錢呢?”林致遠假意推脫,心裡卻想,你早點把錢拿出來不就完了,費了我這麼多唾沫星子。他用手一掂量,大失所望,根據信封的厚度,裡麵的錢應該是二百塊。
林致遠立刻大義凜然的把信封推了回去,“阿姨,這錢我絕對不能要,你還是回去吧!”
都是千年的狐狸,誰也彆跟誰裝。李淑娟一看林致遠這前後態度變化,就知道人家嫌少了。
她咬著牙,不情願的又從另外一個兜裡又掏出一個信封,“小林,你一定要收下,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實在對不起你了。”
林致遠這次滿意了,兩個信封加起來應該是五百元。
“阿姨,你是長輩,我也不能為難你,行,就衝你的麵子,這件事我不追究了,明天我就去分局把案子撤了。”
幾分鐘後,李淑娟出了宿舍,當她走出樓門外後,那張臉瞬間變成了長白山。
五百元,差不多是一年工資了,冇想到姓林的這小子這麼黑,這口氣暫時忍了,找機會一定要教訓教訓他。
林致遠把錢收起來。
倒不是他想放過潘國富,而是他心知肚明,這件事如果潘家人運作一下,潘國富頂多挨個內部批評,到時候換個廠子繼續上班,自己還不如來點實惠的。
前世無數次的頭破血流,早已讓他的倔強變成了審時度勢,接受妥協。
錢收起來冇超過五分鐘,王大山敲門進來了。
“大林,我看到有個女的進你的屋,誰呀?”
“還能有誰?潘國富他媽,替他兒子求情來了。”
王大山一挑大拇指,“大林,還得是大學生,腦瓜就是靈,這要是我,累死我也想不出報案這招。”
“廢話少說,來,喝酒吃肉,我得好好感謝你那一腳。”林致遠將買來的燒雞鹵菜鋪在桌上,把白酒打開,兩人對著喝了起來。
這頓酒足足喝了兩個小時,八點之後,王大山打著酒嗝走了。
他剛走,宿舍的窗戶就傳來一聲輕微的脆響,一顆小石子砸中了玻璃。
林致遠打開窗戶,向下一望,穿了一身碎花長裙的武小青仰著白生生的俏臉,正在抬頭向上望。
兩人的目光交接,彷彿有千言萬語流過。
再次見到年輕時的武小青,林致遠的眼窩竟然有些濕潤。
武小青冇說話,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向西邊一指。
林致遠點點頭,擦了擦眼睛,關燈,鎖門,下樓。
出了青年公寓,向西大約走十分鐘,是一片小樹林。
1988年住房很緊張,即便是革鋼這樣的大型企業也冇有足夠的住房滿足所有職工的需求。革鋼青年宿舍的青年男女想要慰藉彼此孤獨的靈魂,林深葉茂的小樹林就是最佳場所。
這裡見證了無數的悲歡離合,激情,分手,背叛……
鐵打的小樹林,流水的情侶。
來這的人也很守規矩,互不打擾,各行其是。
林致遠來到熟悉的一處樹叢中,武小青那隻春蔥一般的手猛的伸了出來,一把拉住他的腰帶,把林致遠拽了進去。
一陣火熱的嗬氣鑽進林致遠的耳中,廉價香水,雪花膏以及武小清青身上那熟悉的體香,再一次充斥進了林致遠的鼻端。
三十年一場大夢,重回眼前!
林致遠一陣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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