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上有一股很涼很涼的百年沉香的氣息。
恐怕在睡夢中嗅到的冷香,就是陳白硯身上傳過來的。
楚幼魚右眼跳了跳,不知道為什麼,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微微的有些發燙,隱隱作痛。
她摸了摸自己不太舒服的眼皮,看著陳白硯的臉,躲到了一邊。
“上次在青城觀我見過你。”
陳白硯撐著臉,微笑的看著她,那笑容很溫柔,說出來的話也像是情人的低語:“嗯……我也見過你。”
祁蘊的小寵物……洛輕朝的小情人。
小小年紀,就將他兩個師兄弟玩弄在手心裡,實在看不出來有這個本事。
他心底惡意很深,笑得卻極為多情好看,楚幼魚躲在床尾,看著麵前男人身上沉浮著的陰氣,看了看門口,想著要怎麼逃出去。
許是她表情太過凝重警惕,陳白硯臉上假麵一般溫存的笑意也逐漸收斂了起來,他有點漫不經心的笑問:“怎麼了?你看起來很怕我。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豈止是可怕……楚幼魚看著他身上如同實質一般的陰氣,心裡想,她根本冇辦法接近他,簡直要喘不過氣來。
跟這個人接觸,是會做噩夢的。
怪不得她睡得好好的,他一進來,她就被魘到了。
她現在靈氣不足,抵抗力低,跟這種渾身陰氣的人接觸久了,會有排斥反應。
“你跟洛輕朝是朋友?”楚幼魚緩緩往門口移動,想走出去,“他去錄綜藝了,估計等一會兒就回來,我、我先去給他做飯。”
她腳一落地,就想往門口跑,還冇走幾步,“啪!”得一聲,房門就被一陣吹來的風狠狠關上了。
楚幼魚腳步一頓,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笑,是陳白硯的笑聲。
“看來風也覺得我們很投緣。”他緩緩道,“楚幼魚麼?那我叫你小魚吧。我們聊一聊,好嗎?小魚。”
楚幼魚已經緩緩的冷靜下來。
因為噩夢而變得狂亂的心跳,此刻也逐漸恢複平常。
她背對著陳白硯,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身後,有一股令人不適的毛骨悚然。
——這是一個不能將後背暴露給他的男人。
她慢慢轉身,看向悠閒的坐在輪椅上的男人,視線緩慢而凝沉。
他的腿……
她在打量他,陳白硯也在打量。
他的視線從楚幼魚房間裡整齊的衣物落到她拆開的硃砂和毛筆上,然後笑著收回來,落在楚幼魚稚嫩的小臉上。
他笑問道:“我看起來很可怕嗎?怎麼用這個表情看我。”
還是第一次有小姑娘,用這麼凝重的表情看著他,好像他是一個大麻煩似的。
這倒是令他有些稀奇。
他長得好像也不比祁蘊他們差吧?
這麼不討小女生喜歡?
楚幼魚垂下纖密的睫毛,“你害死了多少人?”
“嗯?”
“它們都在你身後。”
如果一般人聽到這種話,估計都要臉色大變,但是陳白硯卻好像聽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情,那雙溫柔褐色的眼眸,正饒有趣味的看著她。
楚幼魚想起記憶裡那個少年蜜糖一般溫柔褐色的瞳仁,與麵前的瞳色重合,心裡有些說不出的難受。
人是會變的。
她當然明白。
隻是她不明白,她記憶裡最溫柔懂事,帶著書卷氣的少年,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如果說洛輕朝隻是性格變壞了,那他就是真的手上沾了人命。
身上煞氣太重,連她都不想靠近。
楚幼魚沉著臉,看著麵前一臉平靜的男人,一字一句道:“你這樣子,活不長。”
陳白硯聞言,輕輕的愣了一下,然後看向麵前少女的臉。
那雙黑白分明寶石一般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倒映出他的麵孔,好像可以吸收周圍所有的光亮,神秘而誘人。
被她這樣認真的盯著,陳白硯心裡浮現出一絲奇異的感覺,破壞慾和佔有慾一起湧了上來,他緩緩露出笑容,想要挖出這雙眼睛泡酒。
她竟然敢……用這樣的眼神看他,好像他是一個不聽話的小朋友,又麻煩又拿他冇辦法似的……
竟然敢……用跟她那樣像的眼神看他。
“!”
楚幼魚眸孔劇烈收縮了一下,她警惕的後退了一步,感覺到了陳白硯身上一瞬間暴漲的……
殺氣。
他竟然想——殺死她?!
*
劇組。
煙栩栩臉色慘白的看著麵前眉心緊皺,不耐煩對她說話的男人。
表情震驚而不可置信。
他們都錄了一夜的節目,但是快節奏的工作和高度集中的精神,令所有人大腦都很清醒。
所以當洛輕朝喊住她,把她叫到角落裡來,跟她說話的時候,煙栩栩整個人都是清醒的狀態。
不會漏掉一句話。
“以後不要再聯絡我,把我的手機號刪掉,不要再做無聊的事。”
“把照片刪掉,不要讓我再發現那些照片出現在網絡上,我不管裡麵我有冇有出現,我不想再看到。”
“好了,回去吧,我要說的就這些。”
說完,站在她麵前的男人毫不留情的轉身,就要離開。
“輕、輕朝。”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在空曠的角落裡顫抖的響起來。
“我不是有意的,我、我隻是有些嫉妒她,我不會再做了,你彆生氣……”
她有些語無倫次。
慌慌張張的看著他,神情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而顯得有些呆滯,眼神裡卻帶著懇求。
“我、我喜歡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以後都不會再做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站在她麵前的男人咬著煙,朝她看了過來,那眼神像是一把刀,狠狠的捅進了她的心臟裡。
“喜歡我,就要去毀掉另一個人的一生。”洛輕朝嗤笑出聲,“那你可真是喜歡我啊。”
煙栩栩趕忙道歉,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手臂。
“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輕朝,你原諒我好不好,我不會再做這種事情了,我去跟楚幼魚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
洛輕朝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令煙栩栩不敢上前。
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的模樣可以令任何男人憐愛,對麵的人卻依舊無動於衷。
“你去跟她道歉,跟我說什麼?”
洛輕朝冷冷道了一句,他已經不想再聊下去。
煙栩栩這邊的事,他也給她解決,洛輕朝自己覺得,他難得做了一次好人。
不過冇辦法,誰叫楚幼魚那麼愛他,她又那麼蠢,如果他不替她搞定,她笨手笨腳的,估計也不知道怎麼處理。
不知道她知道了,會是什麼表情?
他難得有了一點逗弄的興趣,想回去看看楚幼魚。
洛輕朝從角落裡走了出去,身後傳來女人的哭聲。
做出這樣的事情,竟然也有臉哭,洛輕朝譏誚的輕嗤了一聲,無動於衷。
走到樓下,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洛輕朝看了一眼號碼,微微蹙了蹙眉心,接了起來。
裡麵說了幾句話,他臉色一變,一張臉瞬間陰沉下來。
*
五星級酒店。
洛輕朝疾步走進酒店裡,就感覺到酒店的氣氛變了。
大堂裡站著一列黑衣保鏢,見到他,並冇有阻攔他進來。
洛輕朝沉著臉,麵無表情走進去,推開了擋在了電梯門口的幾個人。
直接進入vip電梯,按了最頂樓。
刷卡進屋的時候,洛輕朝感覺自己動作猶豫了一下,竟然有一瞬間不敢開,怕見到楚幼魚的屍體。
“滴——”
門開了。
洛輕朝疾步進屋,四處搜尋,“楚幼——”
他見到餐廳裡坐著的兩個人,聲音戛然而止。
楚幼魚正在吃午飯。
她麵前坐著陳白硯。
桌上熱氣騰騰,點了一桌好菜,楚幼魚麵前,甚至還放著一碗早上冇喝完的粥。
都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有心情吃飯?
洛輕朝沉著臉,走進去,把楚幼魚拉起來,自己擋在她麵前,看著閒適的坐在輪椅上對著他微笑的男人。
“你怎麼來了?”洛輕朝蹙著眉心,“怎麼冇給我打電話?”
陳白硯笑得很好看:“想給輕朝你一個驚喜。”
洛輕朝冇說話,隻是轉過身上上下下打量了楚幼魚幾眼,見她傻乎乎的站著,有些疑惑的抬起頭看向他,他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
難得……有一個有意思的傢夥,他可不想被陳白硯弄死了。
楚幼魚站在洛輕朝的身後,看了陳白硯一眼。
對方正盯著這邊,表情越來越溫柔,身上煞氣越來越濃重。
這個傢夥,笑得越好看,就越想殺人。
洛輕朝道:“你怎麼一個人吃飯,也不等我回來?”
楚幼魚指了指陳白硯:“是陳先生說要請我吃飯的。”
就在剛纔,陳白硯想殺她的時候,突然殺氣消退,笑眯眯的說要請她吃午飯。
他喜怒無常,令楚幼魚莫名其妙。
不過現在打起來,她估計冇有勝算,他想吃飯就吃吧。
飯菜剛端上來,洛輕朝就回來了。
洛輕朝淡淡的掃了一桌子的飯菜,對陳白硯道:“你想請客吃飯,打個電話給我,在外麵吃就行了,何必跑到這裡來?”
陳白硯如今身份特殊,不好輕易見人,來酒店,是冒了很大風險的。
陳白硯微笑道:“聽說你撿了一個有趣的小玩意兒,特意過來瞧一眼。”
洛輕朝不動聲色的將楚幼魚擋住,語氣懶淡:“隻是一個腦袋不好的傻子而已,冇什麼好看的。你想要女人,我下次給你介紹幾個聰明漂亮的。”
陳白硯看了他一會兒,冇有說話,就在洛輕朝眉心緩緩緊蹙起來的時候,陳白硯微微一笑,道:“點的都是輕朝你喜歡的菜。先吃飯再聊吧。”
洛輕朝皺了皺眉頭,見他轉移了話題,也就冇再提起,拉著楚幼魚坐下。
楚幼魚坐在洛輕朝旁邊,冇什麼胃口。
屋內陰氣太重,令她不太舒服,頭腦都昏昏沉沉的。
這具身體很敏感,對不好的東西排斥反應很大。
洛輕朝見她不動筷子,給她夾了一塊肉,低聲問道:“不合胃口嗎?不合胃口就回房間休息一下,等下我點你喜歡吃的東西上來。”
楚幼魚剛想點頭,就聽到陳白硯慵懶溫柔的聲音響了起來。
“可能是小魚討厭我吧。”他跟洛輕朝告狀,“你家的小朋友見到我,還咒我早死。”
洛輕朝冇想到楚幼魚竟然這麼膽大包天,在陳白硯這個瘋比麵前還敢詛咒他,不禁吸了一口氣,用眼神問她——你胡說八道什麼?
楚幼魚有點委屈,她又冇說假話,陳白硯確實是快作死作成功了。
她看著洛輕朝抿著唇冇吭聲。
陳白硯看他們眉來眼去,臉上笑意愈深。
眼底閃動著深邃的陰沉。
洛輕朝冷靜道:“可能是家裡突然來了一個人,她嚇到了,她說了什麼話,我跟你道歉。”
陳白硯笑著道:“我倒也不會跟小姑娘計較。”
楚幼魚看他像是一朵黑蓮花似的,一邊笑一邊滋滋得冒著黑氣,簡直頭皮發麻。
不知道怎麼回事,洛輕朝回來了,他好像更想殺人了。
楚幼魚食不知味的吃了一點東西,就被洛輕朝趕小動物似的趕回了房間裡,陳白硯在後麵低低的笑:“輕朝,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麼在意一個女人。”
洛輕朝把楚幼魚關在房間裡,鎖上門,神色平靜的轉過身,淡淡道:“是嗎?你的錯覺吧。”
*
楚幼魚坐在床上,有點懵。
她著實有點嚇傻了。
那次在祁蘊的青城觀裡,她隔得遠,看的不仔細,還能催眠自己看錯了。
現在跟陳白硯這麼近距離接觸,她實在不能自己騙自己。
她閉上眼,腦中閃現出十年前陳白硯的樣子。
少年白衣黑褲,柔軟的額發被風溫柔吹動,露出那雙在陽光下琥珀色的眼眸。
他手裡抱著一疊從研究所裡帶回來的資料,像是一隻溫柔的小鹿,從研究所專門外派過來的無牌車裡跑過來,站在她的麵前,眼底閃爍著明亮清澈的光。
他已經長得比她高了,骨架抽長開來,精緻的麵孔,能預示到將來的風華絕代。
十年前的陳白硯,十八歲,因為天資聰慧,被國家級研究所秘密錄取,常年在地下幾百米的研究室裡研究著她看不懂也聽不懂的東西。
按照她的預想,他會成為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物理學家,被世界所有人敬仰,流芳百世。
“師父……”
少年人的聲音溫和清雅。
“師父……”
……
楚幼魚仰躺在床上,看著頭頂的天花板,低低地歎了一口氣。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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