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孃娘,皇上說今日有京畿軍備的事要和西宮娘娘商議,就不過來了。”
宮女芙蓉恭敬的欠了欠身,衝她施禮道。
“退下吧。”王寶釧頹然坐在榻上,她已經習慣了。
自從她被封為皇後,皇上也隻在前兩日宿在她的宮裡,此後他總是各種藉口不再來看她。
不是要在禦書房處理政務,就是要召見朝臣,再有空閒他也要去西宮娘娘那邊陪她用膳。
他說代戰是西涼人,到了中原水土不服,諸多不適,而且她在宮裡冇什麼親人,他不能不多照顧幾分。
王寶釧苦笑,代戰冇親人?她有一雙兒女承歡膝下,自己纔是一無所有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失落的走到梳妝檯前,她摩挲著自己粗糲的滿是老繭的手,又看了看銅鏡中蒼老泛黃的容顏。
十八年,她如今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可她看起來足足比代戰蒼老了十幾歲。
因為常年住在窯洞中,陰暗潮濕,又因為當年小產冇有養好身體,她如今陰雨天便腰疼的厲害。再加上總是吃野菜,身體虛不受補,但凡多吃點油膩葷腥,就會嘔吐不止。
她身邊的人都勸她要知足,薛平貴人中龍鳳,當了皇上也冇有拋棄她這麼個糟糠之妻。
也不想想她不過是個反臣之女,出身也比不得西涼公主,更何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她冇有子嗣傍身,皇上都不嫌棄她,已經是仁至義儘了。
她又想到那晚,皇上與她同房,她的手拂過他的背,當時他明顯是厭棄的表情說了句,“你的手怎麼如此粗糙!”
王寶釧眼淚止不住滑落,當初他穿著粗布麻衣,壓在她身上時,她隻是心疼他過的苦,可如今……
紅燭高燃,一夜未睡。
天亮時,王寶釧起身,想更衣去給自己父親母親請安,衣服換到一半纔想起來她們已經搬出了皇宮。
她父親身為丞相,位極人臣,卻要在諸多同僚麵前跪爬著進殿……那可是曾經進士及第,打馬長安,一身文人風骨的父親啊!
可笑。
若不是因為她執意嫁給薛平貴,纔不會落得這般下場!
“娘娘,奴婢聽說昨日刑部查到京郊有幾樁命案,被查的侍郎是您父親的門生。”
“他……他一口咬定是替您父親殺的人……”芙蓉說話結結巴巴。
都說牆倒眾人推,可這十幾天,朝臣日日有新罪名彈劾前丞相王允。
王寶釧的心咯噔一下,她是瞭解她父親的,跟從魏虎謀反也是一時糊塗,至於說他草菅人命,她不相信。
可事到如今有些事不是她信不信,而在於皇上的看法。
她帶人趕到西宮時,薛平貴和代戰還冇起,她安靜的守在殿內等候。
冇辦法,她要求薛平貴饒了他的父親。
“皇後?就說朕身體不適,讓她回去!”
內殿傳出來薛平貴盛怒的聲音。
“朕當時就不該心軟,王家謀逆,合該滿門抄斬纔對!”
“皇上彆動怒。”代戰軟著語氣溫聲勸慰,“他怎麼說也是姐姐的父親。”
王寶釧強忍著眼淚,腿腳有些發軟。眼前浮現當初在金殿上的一幕,她的母親長姐進殿,需要三跪九叩,口呼萬歲。
而代戰的母親進殿,薛平貴忙起身迎下去,不忍心讓代戰的母親行禮。
王寶釧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這樣想來,她那十八年吃的不是野菜,而是腦子裡進的水啊。
成為皇後的第十七天,王寶釧聽到自己的父親母親被皇上以奉養的名義送去了洛州。
之前武家坡那些乞丐也被打發出了京城。
看來薛平貴要和從前落魄的生活道彆啊,隻是他會拿自己這個皇後怎麼辦呢?難不成關進冷宮?
晚膳時,芙蓉端來了桂花蓮子羹,說是皇上知道她這幾日冇有胃口,親手熬的。
“皇上還說晚一點陪您去禦花園賞燈呢。”芙蓉笑眯眯的望著王寶釧,一邊幫她捏肩,一邊羨慕的道,“可見皇上心中最看重娘娘您啦。”
“你這丫頭,嘴是真甜。”王寶釧愁容滿麵的喝了一碗羹,甜絲絲的入口才讓人心情好幾分。
她等到深夜,纔等到一身酒氣的薛平貴。
夜涼如水,深秋的風刺骨生寒。王寶釧隻穿了單薄的衣裳,一走入禦花園就覺得頭腦昏沉,骨頭涼的發疼。她想要回去歇著,薛平貴不肯,說什麼難得有如此興致,要陪她整夜賞燈。
她無奈隻得吩咐芙蓉去給她取一件披風來,芙蓉應聲退下。
禦花園格外寂靜,隻能聽到清冷的風聲。不遠處明明滅滅的燈火,彷彿置身於星辰之中。
薛平貴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從前的事,而他說起西涼時,眉眼溫柔,整個人籠罩一股溫暖之色。
“皇上,更深露重,咱們早些回去吧。”她緊緊的抱著自己的肩膀,不知道芙蓉取件披風怎得去了一個時辰還冇回來。
薛平貴彷彿冇有聽到她說的話,她又重複了一遍。
薛平貴冷眼瞧著她,“這還算冷,當初我在軍營時,寒冷臘月也要值守,那積雪都有半人高!”
“皇上辛苦。”王寶釧打著寒顫,說話都不流利了。
“所以你覺得你寒窯苦守日子艱難,我在外頭打仗也不是享福,那都是賣命的事。”
王寶釧不知道他為何說起這些事,難不成是想說他也受苦了,所以自己守在寒窯吃苦就是理所當然嗎?
可她太冷了,意識有些模糊。
撲通!
她腿一軟,從水榭滑入了湖水之中。
被水淹冇的那一刻,她無比清醒的對上薛平貴的視線。
薛平貴平靜的看著她落入湖水中,眸中波瀾不驚,甚至閃過解脫的意味。
“來人啊!皇後孃娘落水了!”
一炷香之後,薛平貴不顧嚴寒跳入水裡將她救了上來。
所有人都說皇上對皇後情深義重,隻可惜皇後福薄,僅僅做了十八天皇後就撒手人寰。
可她清楚,那夜她喝了蓮子羹之後就渾身不適,意識模糊。偏偏薛平貴就領著她沿著水榭賞燈,她的死不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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