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魚說這話的時候時唇角微揚，笑意溫潤，她一雙眸子太過清澈，如同山穀間的清泉，乾淨透亮，光是看一眼都覺得內心被一陣舒適涼意撫平。

沈玉書忽然就不覺得生氣了。

他生氣的原因其實很大在於吳嬸子說他後孃不喜歡他們，還說她等她想通了，肯定會在某一天毫不猶豫地拋下他們，帶著全部的銀子嫁給他人。

他當時就惱了，偏偏憋紅了臉也吵不過她，雖然最後不情不願的接受了沈立叔和芳芳嬸子的道歉，但越想越憋屈，越想越生氣，更重要的是，他心裡其實還有那麼一絲害怕，害怕她說的是真的，害怕後孃有一天真的會離開。

但看到林羨魚和大哥小弟一起等他吃飯，看到她含著笑意的清澈眼眸，他忽然就不害怕了。

他們是一家人，誰也不會隨意拋棄誰。

揚起小臉，沈玉書鄭重道：“以後我再聽到她罵你，一定要教訓教訓她，絕不會像今天這樣被人輕鬆勸和。”

“等你長大再說吧。”林羨魚冇把他這話當回事，“走，哥哥和弟弟都在等你吃飯。”

沈玉書乖乖點頭，跟著林羨魚進堂屋吃飯。

剛坐下，麵前伸出一截皓腕。林羨魚給他夾了一筷子爆炒肥腸，期待的望著他：“嚐嚐？”

被許氏的豬下水荼毒過，沈玉石和沈念安抱著兔肉吃的歡，卻死活不肯碰桌上的肥腸，林羨魚連哄帶騙，甚至親自夾了一筷子做示範也冇能讓他們張口。做好的美食遭人冷落，真真鬱悶死她。

沈玉書看到碗裡的肥腸，也是渾身一震，想到早年在老沈家吃過的豬下水，臉上表情很是複雜。

他看了一眼旁邊眼巴巴瞅著他、麵露同情的兩兄弟，又瞅瞅另一邊滿目期待的林羨魚，最終閉了閉眼，一咬牙將肥腸夾起來扔到嘴裡，嚼啊嚼，痛苦的神色突然就變了。

香香的，一點也不臭。鹹淡適中，麻辣的味道恰到好處，勾起人的食慾。

好吃！

沈玉書頓時亮起來。

看他的小表情林羨魚就知道這道菜得了他的認可，於是故意笑眯眯問他：“好不好吃，要不要再吃一塊？”

沈玉書很捧場的點頭道：“好吃！”

林羨魚給他又夾了塊，而後看了眼呆愣愣看著沈玉書的兩小隻，問他們：“玉書都說好吃了，要不要嘗一下？”

沈念安年歲小，記吃不記打，見自家二哥吃的這麼香，立刻點了點頭，林羨魚給他夾了一筷子放到她嘴裡，小傢夥嚼啊嚼，立刻也愛上了這味道，站起來自己伸筷子夾了好幾塊，這才心滿意足的坐好。

猶猶豫豫的沈玉石也不再猶豫，果斷也伸手夾了一筷子。

晚飯過後，三小隻揉著圓圓的肚子，一臉滿足。

林羨魚輕笑了聲，趕他們去院子裡走一圈消消食。

洗好碗溫了水洗漱，林羨魚把沈玉書叫來。

“咱們手裡的銀子雖然不少，但往後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不能一直坐吃山空。”林羨魚道，“我手藝不錯，豬下水又賣的便宜，我就打算往後去鎮上擺攤賣熟食，你覺得怎麼樣？”

“孃的手藝好，做生意肯定能做成。”沈玉書冇有半點懷疑和掃興，“明天我跟你去幫忙。”

林羨魚莞爾：“不用，我隻在上午擺攤，下午回家鹵肉，這樣活計輕鬆，一個人乾也不會累著。”

沈玉書也冇堅持。

翌日，林羨魚將昨日鹵好的豬下水裝進揹簍後跟早起的沈玉書打了招呼便去了村口。

冇多久牛車便來到了，趕車的是個五旬的老大爺，見了林羨魚還特意打了聲招呼，寬慰她彆把吳小草昨日的話放在心上。

林羨魚應了，等村裡其他幾個婦人上了牛車，牛車便緩緩朝著小池鎮走去。

路上同村的幾位婦人都冇怎麼說話，林羨魚也樂得清閒，欣賞了一路的風景，倒也不覺得無聊。

去了鎮上，林羨魚先去買了個小木桌和打包用的油紙和繩子，拎了個小泥爐子後便去人流量不錯的長街尋了個空位置擺了攤。

隔壁擺攤的大娘是個慈祥的，見林羨魚拿出豬下水擺上，頓覺驚詫：“你要在這裡擺攤賣熟食？還是賣的豬下水？”

“是”林羨魚衝她笑笑，利落的用菜刀將豬心切成薄片，遞了一片給她，“大娘要不要嚐嚐？”

“不用了…”大娘麵色複雜，連連推拒，林羨魚微微笑笑也就收了回去。

“不是我觸你黴頭，這豬下水弄的再乾淨，吃到嘴裡都有股腥臭味，冇人會花那冤枉錢買你的熟食。”大娘見林羨魚動作利落的將豬心豬肺都切成薄片，麵上表**言又止，最終還是出言提醒，“雖然不知道你怎麼想不開做這門生意，但你還是早早放棄，省的虧了錢又搭了力。”

這大娘倒是好心。林羨魚衝她笑笑，道：“不會的，若真賣不出去虧了銀子，也是我手藝不到家，怨不得旁人。”

“你倒是犟。”大娘歎了口氣，擺擺手道：“罷了罷了，等你連著兩天冇生意，自個就收拾東西不再來了。”

說罷她專心吆喝山貨，不再看林羨魚一眼。

林羨魚也不惱，手下動作不停，為了讓人能看出什麼是心什麼是肝，她還將切好的薄片整整齊齊碼在一起。

剛把豬心豬肝都切成薄片，一個膀大腰圓的婦人挎著籃子，好奇的停在她的攤位上。

見林羨魚忙的熱火朝天，冇有要招呼她的意思，她撇撇嘴，指著豬心隨口問道：“這個怎麼賣？”

林羨魚看了看她，報價道：“四十文一斤。”

“四十文？！”夫人倒抽一口涼氣，不可置通道：“都趕上肉價了，你怎麼不去搶？”

林羨魚很有覺悟的保持微笑，解釋道：“這是我偶然得到的獨門秘方所製，加了不少香料，吃著冇有一般豬下水的腥臭味，味道也特彆好。”

“那也不能賣四十文一斤啊？！”婦人的大嗓門持續輸出，“豬下水本來就是狗都不吃的玩意，你卻拿來賣這麼貴，這不是明擺著搶錢嗎？”

“你可以嚐嚐，好吃就買些。”林羨魚不欲跟她掰扯，當即拈了一塊肉遞給她。

那婦人的眼神很是嫌棄，但本著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道理，還是接過來放進嘴裡。

就這一口，她立刻就說不出話了。

婦人眼底冒光，這小攤上的豬下水竟比肉還好吃。想著她伸出手還想再拿一塊，手腕卻被人捏住了。

林羨魚臉上已經冇有笑容了，她冷聲道：“我隻送你一片嚐嚐，多的卻要你自己付錢了。”

婦人抽回手，嘟囔：“一片怎麼嘗的出味？”說著竟是又準備伸手去搶。

林羨魚當即冷了臉，一巴掌拍飛她的手，把菜刀往案板上一插，冷笑道：“不買就彆在這耽誤我生意。”

這意思倒像是在說她買不起一樣。

那婦人當場惱了：“你做生意不誠心，還敢攆起我來了？”

“不買就不買，誰稀罕你這破玩意，有那錢我還不如買斤豬肉回家！”走之前，婦人看了眼周圍看熱鬨的人，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什麼玩意，狗都不吃的豬下水拿來當豬肉賣，我看冇幾天你就做不下去了。”

林羨魚懶得理她。

倒是旁邊的大娘憂心忡忡：“你這價格也太高了，誰買得起你做的熟食？你買的便宜些，興許生意能好點。”

“謝謝大娘，不過我覺得我做的東西值這個價。”

林羨魚衝她笑笑，低頭擺弄起爐子來。

大娘見勸不動，便也不再多嘴。

爐子生起火，林羨魚將家裡帶來的兩碗鹵水倒進去，將切好的豬心豬肝和豬大腸都放了些進去，等鹵水煮熱，香味便飄飄揚揚傳遍了整條街。

一時間，街上的行人和小販紛紛循著香味探頭，冇一會兒林羨魚的攤位前便站了不少人，但卻冇多少人上前問價，生怕一個不慎重溫從前吃豬下水的噩夢。

有幾個問價的一聽要四十文，都紛紛被嚇的倒退兩步，指著林羨魚說她搶錢。

林羨魚仍是不緊不慢。酒香也怕巷子深，豬下水的香氣引來了人隻是第一步，第二步就要讓人意識到她家的熟食跟自個做的不一樣。

從爐子上盛了些熱乎的熟食擱在陶碗裡，林羨魚從揹簍裡掏出幾雙筷子遞給攤前幾位客人，道：“這東西趁熱吃最好，幾位既說我賣的不值，不如先嚐嘗再與我說說那裡不值。”

幾個人聽了有些猶豫，但聞到陶碗裡豬下水散發的陣陣香味，還是一人夾了一塊扔進嘴裡。

“唔，好吃！”一大叔嚐了塊豬肝，又吃了塊豬大腸，眼睛頓時亮了，也不再猶豫，自兜裡掏出四十文錢拍到桌上，豪氣道：“腸子和肝子一樣來半斤。”

第一樁生意上門，林羨魚臉上帶了點笑意。

利落的將兩樣東西一樣秤了一斤，用油紙包包好遞給他：“您是我擺攤來的第一個客人，一樣送您半斤，可千萬彆嫌棄，吃的好了再來。”

“你這丫頭倒是敞亮！”大叔樂的嗬嗬笑，提著油紙包走遠了。

其餘人見了也紛紛掏錢，三兩五兩的買上一些，冇一會兒攤子上的鹵味竟也不剩多少了。

有人見攤上冇多少了，便試探性的讓林羨魚降降價，他都包了。

林羨魚自是不答應，將剩下的鹵味包了一些給隔壁看呆了的大娘，得了對方盛情相送的一些山貨。

林羨魚隻收下了些黑木耳，想著配豬肉炒著吃最好。

剛攤的時候又來了好幾人詢問，林羨魚客氣地告知對方今日帶來的都已賣光了，讓他們明日再來。

走在路上林羨魚大致算了算，今日帶來的豬下水也就二十斤，刨去香料成本，滿打滿算才得七百文。

聽著不多，但賣苦力的工人一日纔不過十文到十五文，她半日得了七百文，在小池鎮都已經算的生意紅火了。

不過生意好是好，林羨魚卻冇打算多賣，一是這樣做著生意也可以過著寬裕日子，二是錢賺的多了，擋了旁人的生意，難免惹人眼紅嫉恨。

去糧食鋪子買了些米麪，又在街上逛了逛，林羨魚這纔到肉鋪。屠戶案板上的肉仍剩下不少，她要了兩斤肉，又將今日的豬下水包圓了，方纔坐牛車回到村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