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臘月二十八

今天是臘月二十八,再過兩天便是除夕,外麵風吹得樹枝搖曳,夜幕低垂,華燈初上,零星的點點燈光給江南的冬天增添了幾分溫暖。

“貴嬸~~~”,老遠聽到喊聲充斥著小巷。

“在~~家”,遠遠的聲音迴應著”。

“是劉老闆啊,今年在哪裡發財?”

貴嬸一邊放下擔子一邊搓了搓凍僵的手,薑黃色的臉頰倒影出幾條深深溝壑,眼睛卻炯炯發光,笑眯眯地說著話,及肩的頭髮有點淩亂,一邊搓著手一邊摸了頭髮,時不時往劉老闆手上的本子瞧去,“哪裡發財呀,都是賺一口吃的,來,看一下,這是你家的工錢,對一下892塊”,劉老闆也笑咪咪說著拿著一個本子勾記著,貴嬸也進屋裡也拿出一個小本子對著帳,這是農村人發明的一筆帳兩記,主家在兩個本子上記著同樣的帳,一本交給客戶,一本留著自己,當麵記,這樣誰也不吃虧,收好錢,簽字,這便是每年農村人最翹首以待的日子,欠錢不過年,年前要結清所有的欠款,包括工錢。

劉老闆一身皮質黑色的夾克外套,冬季保暖的皮鞋,黑色的西褲,綿軟的夾棉的皮鞋,腋下夾了一個公文包,很是派頭,一手煙一手包,從村頭走到村尾,聽著今年最多一天的恭維話,路上碰罩麵的不停的發煙,臉上的笑容就冇有停過。

這幾年煙花爆竹的暢銷賺了不少的錢,隨著本子上打勾的越來越多,賬結得差不多了。

這裡是全國聞名的煙花爆竹之鄉,每年年底都是花炮暢銷的時節,這時候幾乎挨家挨戶都會在趕貨,手工的鞭炮,一掛一掛用引線纏繞好,一圈一圈編織得美好的來年,過幾天化為幾聲“劈啪劈啪”的響聲,給節日增添幾分氣氛。

陳希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趁著天還冇有完全黑,一如既往得趕著貨,手動個不停,看著編織好的鞭炮,好像在編織著她的人生,心裡卻堵的厲害,那天期末考試分數出來,班主任帶著她的分數家訪,初三了,過了年就剩下最後一個學期,就會參加中考,班主任希望她能上高中,說她是一個學習的好苗子,每次都是年級第一,中考肯定能考好,高中的學費都會有減免的,將來能考個好大學。

農村的孩子讀書都不容易,她爸爸吸著旱菸,一抽一抽的磕著,也磕進了陳希的心裡,最後歎了一口氣說,到時候再說。

陳希知道“到時候再說”是一個委婉的拒絕的說法。

她是渴望能夠去上高中,可是上完三年高中還有大學,她知道自己的家庭不允許,但是她還是非常希望,不能像她哥哥。

她哥哥陳耀,成績墊底,那一天她聽見她爸爸陳羨勸陳耀,兒啊,你要去高中,將來上大學,你是男孩子啊。

但是陳耀上完初三就去花炮廠打工去了,工錢一年好幾萬塊,有時候兩萬,有時候接近三萬,工錢相對來說很高,那是有原因的,因為陳耀做的工作特彆危險“裝硝”,就是和藥,用稀漿糊混合成的濕藥時間久或遇高溫天易變酸性,能使藥物起化學反應,產生自燃爆炸。

含有赤磷、黃磷的濕藥乾燥後會變得易爆炸。

這個工作卻給陳耀帶來很大的經濟來源。

陳希還有一個上小學的陳榮,本來陳希這個名字是她弟弟的,這時候她就會迷茫,如果陳希是她弟弟,那麼她是誰?

她還記得有一次放學回家,走到村頭,那是一座年代很久遠的石拱橋,卻有一個稍陡峭斜坡,在坡底,碰到同村一位伯伯拉著平板車,吃力地上坡。

陳希見狀,便在後麵推了一把平板車,剛好到橋頭碰到外出的父親,那位伯伯笑眯眯地跟她父親說:“你這閨女養得好啊,樂於助人,但是讓她一首這麼讀書嗎?”

陳希的父親是謙虛得笑了笑,說道:“娃兒願意讀就讓她讀”,“女孩子讀那麼多書乾嘛?

初三畢業就可以了,遲早都是要嫁人的”。

父親在期期艾艾的回答道:“嫁人了以後回家就是做客嘍”!

陳希不知所措地望著她的父親,明明剛剛還幫伯伯推了車,為啥他還這樣說話。

外麵傳來一陣三輪車馬達的響聲,聲音特彆大,隔壁的夏摔水叔叔運輸花炮回來了,三輪車是農村的煙花爆竹短途運輸主力,除非跨市的這樣長途運輸纔會用大貨車。

“劉老闆~,明年我家摔水一樣給廠裡乾活嗎?”

摔水嬸嬸討好的聲音傳來,卻透著喜悅,剛剛拿到一年的收入,整個人神采奕奕,一整年兩萬,那可是整整兩萬啊,她自己累死累活的乾了一年鞭炮的手工活,才結賬了兩千多,可是她男人幫廠裡拉貨,一年整包兩萬塊,雖然錢很多,卻是一個隨到隨到的活,半夜時常要出發送貨,所以男人的睡眠不好,常年的勞累導致眼窩凹陷以及一片眼皮下麵一片青黑色,由於工錢很高,他不乾有人搶著乾,家裡有兩個孩子,大女兒都開始念小學了,小兒子還在咿呀咿呀學語,每天晚上回來都要去親兩口小兒子,這日子有盼頭,也許他們在那麼寧靜的夜晚好好商量了一下他們兒子璀璨的將來,男人每天如牛馬一樣毫無怨言出去拉貨,也希望來年像今年一樣,蒸蒸日上,自從有了兒子的日子就像蔓藤的一樣,就算再艱苦也要茁壯成長。

摔水嬸嬸正叨嘮著家裡長家裡短,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 也傳來輕快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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