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吹，戰鼓擂。”

天上的雲如鍋底一樣，偶爾吹起一陣風攪得紅沙漫天飛舞，遮蔽了視線。

“一將功成萬骨枯，世人皆羨權高奴。”

大地滿目瘡痍，到處都是破碎的戰甲，斷掉的兵器。入眼便是數不儘的屍體，鮮血染紅了大地。

“年少離家謀功名，不知是沙場枯骨還是朝廷狗。”

風吹的更大了，破損的戰旗被吹的獵獵作響，不過很快一場大雨便讓這裡清明瞭下來，隻有這首歌伴著雨迴盪在戰場之上。

雨中，一個士兵屍體翻了個麵。

“兒郎在異鄉，思家情深切。”

士兵背後，一雙手在屍體上摸索，片刻後拿出一把浸濕的金沙。

士兵又翻了個麵，總算是能看清雙手的主人了。灰頭土臉沾滿了血汙，雨水很快將其臉上的汙垢沖洗乾淨，露出一張稚嫩的臉。

“思鄉情，思家情，茫茫數載難尋回家路。”

少年抬頭看著天空，悲愴的唱出了最後一句。又低下頭，看著朦朧的戰場歎了口氣。

將金沙收好，少年緩緩起身，披著不合身的破碎戰甲離開了這裡。

西峰鎮位於兩國交界處，往南數裡就是大周白玉關。以往這裡是商賈重鎮極儘繁華，來往商戶絡繹不絕。但現在不同，大周與大夏對持數年，期間衝突不下萬起。也說兵敗如山，這數年對持終究是在三日前結束。

大周潰敗，大夏軍隊突破白玉關，首當其衝的便是邊陲重鎮西峰鎮！有錢有勢之人率先知道訊息，帶著家眷一路西下奔向皇城。剩下些平頭百姓不捨家業，大多成了大夏鐵蹄下的無名鬼。

“周醫師，救救我家小姐吧，我……我有錢，您看……”

回春堂，一個少年披著不合身的破碎戰甲跪在地上，望著淩亂的醫館，哀求著。急切的將一把金沙拿了出來，金燦燦的好不刺眼。

“李淵，不是我不救啊……”

很快一個頭髮花白的老者來到李淵身前，看著滴著紅色血水的金沙，無奈的開口：“你瞧瞧現在這西峰鎮到處都是死人，遍地都是傷患。我這小醫館又遭大夏軍隊劫掠，哪來那麼多藥啊。”

都說官匪一家，大夏軍隊衝入西峰鎮，當晚就大開殺戒，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鎮內冇一處不遭殃，就連官府衙門也急急如喪家之犬，連夜逃命。

“這樣吧，我給小姐開個藥方，你領著她到彆處看看。”

終究是醫者仁心，賙濟和李家也有些淵源，不忍李家小姐命喪於此 轉身回到藥房。片刻後拿著一張藥方與三種藥材交給李淵。

“謝謝醫師，謝謝醫師。”

李淵接過連忙跪下磕頭道謝，遞出金沙。

賙濟搖頭，讓李淵收回金沙，望著南方開口說道：“這些錢你留著，衣食住行都需要錢。聽說白玉關守將心懷仁義，你帶著小姐現在出發，去往白玉關，進入大夏避難。”

賙濟說的冇錯，如今大周風雨飄搖，隨時可能覆滅。但大夏不同，國力強盛，白玉關守將黃風並不阻攔難民進入白玉關。

“你再等等，老夫擔心舟車勞頓小姐扛不住，再去配些藥緩解小姐病痛。”

說完賙濟便再次回到醫館，李淵脫下戰甲，將藥材小心包裹，又將金沙收好，望著南方。

“都說穿越好穿越好，真穿越了才知不易。”

李淵本不是西峰鎮人，那賭鬼老爹將自己賣了還債，不過好在被李家主買下，當了李家小姐的書童與仆人。

這個世界十幾年，真正對他好的也隻有李家小姐李仙。李家上下都十分勢利，唯獨李仙不同。她從未將李淵當做仆人，年幼時一起玩耍，一起讀書，處處都護著。長大一點後還給他起名，現在纔有了李淵這個名字。

等成年了，外界說李淵是李仙的男仆玩物，說李仙白長了副皮囊卻日日與李淵行苟且之事。李仙卻毫不在意，常常與李淵說：你自幼與我一起，親如兄妹，外界蜚語不要掛在心上，清者自清。

“文火煎服，日夜各一次。”賙濟提著三份包好的藥材，交給李淵：“快些回去吧，免得兵馬又進了西峰鎮。”

李淵接過藥材，看著賙濟。

“周醫師大恩，小的永世不忘！有朝一日，必定相報！”

“咚！咚！咚！”

重重地磕了三個頭，頭皮破了也不在意，起身再次鞠躬，轉身便離開了。

“老夫是醫師，這乃分內之事，不必放在心上。替老夫向李家小姐問好，這些年謝謝她了。”

賙濟看著李淵在大雨中漸行漸遠，大聲說道。直到李淵不見了蹤影，才馱著背進了醫館。

西峰鎮外有座周王廟，早些時候香火很旺，廟內僧眾也多。自從大周與大夏開戰之後，人心惶惶，漸漸便冇人過來參拜了，原先的僧眾也早早入了大周腹地，這裡便荒廢了。

武王殿內是一尊數米的武王雕塑，和平時李家主曾帶著家眷來參拜過，李淵也被李仙拖著來過一次。如今這座雕塑破敗了，威武的身軀似乎也有了蒼老的感覺，常年荒廢下已經有些雜草在它身上露出了嫩芽。當年怒目圓瞪的腦袋早就不知所蹤，也不知是僧眾還是大夏軍官弄的。

李淵站在雕塑前，對著雕塑拜了拜，口中念著：“請武王保佑我家小姐平安。”

說完就提著藥材進了偏殿，看著躺在牆角草垛上的李仙十分心疼，過去坐在一旁撩起李仙的一縷秀髮。

李仙似有所感，艱難的睜開了眼睛，想要起來卻使不上勁，隻能對著李淵微笑。

“回來了。”

“小姐，我去回春堂給您求了副藥，不日便會康複。”

李仙如今很瘦，完全不像是富家小姐。身上的衣服臟兮兮的，有些地方都被火燒穿了。臉色也很蒼白，有一股子病態的潮紅。

聽著李淵的話，乾裂的嘴唇動了動。她知道自己的病，這都是老毛病了，喝了好幾年的藥都冇好，怎麼可能說好就好？她知道李淵在安慰自己，便冇有說破，隻是看了一眼地上。

“又去戰場了？”

“嗯，以後不去了。小的要陪著小姐，大夏軍隊入城，我不放心。”

“你陪著乾什麼？多死一個？”

李仙有些生氣，當日她讓李淵快些逃命，可他就是不肯。現在心裡還有些生氣，怪李淵為什麼不聽自己的話。

李淵冇說話，低著頭看著戰甲裡包著的藥材。

“我去給小姐煎藥，小姐好好休息。”說完就拿著賙濟給的藥材到了門旁的火爐邊，煎起藥來。

李仙看著李淵的背影，心裡不是滋味。李家上下幾十口人，一夜之間就隻剩了他們兩個。剛剛她又夢到了當晚的情形，父母兄弟一個個倒在大夏刀下，若不是李淵見事不妙拉著她逃走……

“李淵，你說大周還有嗎？”

“不知道，小的隻在乎小姐，大周什麼的我不在乎。”

李淵將藥材放進砂鍋，搖著手中破舊的蒲扇，想也冇想開口回道。

“唉。”看著李淵，李仙重重的歎了口氣：“李家冇了，我就不再是什麼小姐了。你以後叫我仙兒或者仙妹吧，你比我大又常常保護我……”

李淵再冇有說話，隻是盯著砂鍋。對他來說李家甚至是整個大周都冇有李仙重要，他這個人最懂底層人的艱辛。

入夜，偏殿內瀰漫著藥香。外麵的大雨也停了，初秋的晚風有些涼。

“小姐喝藥了。”

李淵找來一個有個缺口的陶碗，盛了碗藥湯放在一旁，扶著李仙靠在牆上，待藥稍涼便一勺一勺舀給她喝。

期間還不忘拿出先前在鎮裡找到的紅糖，李仙喝完一勺便咬一點紅糖就著嚥下。

李仙從小就怕喝藥，太苦了。有一次李淵和李仙一起病倒，李仙說什麼都不喝。無奈之下李淵偷偷跑去廚房偷了塊紅糖，連哄帶騙才讓李仙喝下。

但很快事情暴露，若不是李仙護著，李淵差點被李家主剁了喂狗，自那之後，李仙每次喝藥都得就著紅糖。

藥很苦，李仙覺得舌頭都是苦的。又很甜，看著李淵小心翼翼的照顧自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我說了，以後叫我仙兒或者仙妹，這裡冇什麼大小姐！”

“小……仙兒，吃了藥早些休息，我在一旁守著。”李淵本想叫小姐的，但看到李仙臉上掛著不悅的表情連忙改口，收了陶碗讓李仙躺下，自己則坐在地上盯著火爐。

“嗯，你也早點休息。”

李仙見李淵改口，微笑著說道。看著李淵的背影，安心的閉上了眼。

從火爐裡取了火種，又在草垛不遠處燃了一堆篝火。李淵望著搖曳的火焰，思考著今後的事。

他想去大夏，但不知道李仙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前兩日聽說又有一隊兵馬趕來，想來應該快到了。

他也想過去找仙門，自己手裡的金沙應該夠買一顆丹藥給李仙，但實在是路途遙遠，李仙絕對撐不到那個時候。

皺著眉頭思索了一宿，實在是想不出什麼法子。待到天邊微亮，回頭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李仙。

喝了藥後李仙的狀態好了些，臉上有了些正常的血色，精氣神看起來也飽滿了點。

起身走出廟宇，朝著西峰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