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清窈一邊想著,一邊朝魚缸內投食。
那獨眼小鯉,自被撈上來後,喂得都胖了些,在睡蓮與水草之間嬉戲遊玩,好生自在。
看得寧清窈眯眼一笑。
她何嘗不是這小鯉呢?小鯉暢快,她好像也跟著暢快了些。
這是她第一次計劃逃離謝昀身邊,若能逃走,便能徹底與後半生那些悲劇割席。
她不敢恨謝昀、不敢恨太後、不敢恨當初將她淩遲剮肉之人,她也恨不起,她不過一個不受寵的小官之女,這裡的人,她哪個恨得起?
有恨,就會忍不住要報複,無論是謝昀、太後、還是殺她之人,她一個也報複不起。
若讓那些壓抑的恨意爆發,恐怕連她也控製不住自己,更會走上一條刀尖舔血之路。
不經意間,寧清窈握緊拳頭,指甲掐進肉中竟也不自知。
血,吧嗒一聲滴入魚缸。
午後,申時。
主院的蘭嬤嬤遞來一張請帖。
她與安瑾鬨了那麼一番,竟還有請帖遞上來,寧清窈倒是有些詫異。
前世她並不記得,這個時間段,有人請客吃飯……
明日三月二十三,卻是謝文澈生辰。
蘭嬤嬤拿著請帖,眼皮子一掀,陰陽怪氣道:“喲,大姑娘真是大孝子啊,連累自家母親抄《慈母涕》。”
“老奴雖是個下人,卻也是跟了夫人身邊二三十年的人,實在氣不過,今日我就要替夫人說幾句話。大姑娘在攝政王麵前告狀,未免做的太過——”
“啪!”寧清窈尚且握著魚食的右手,用力打了蘭嬤嬤一巴掌。
還冇說完的蘭嬤嬤,被打的頭腦發懵,似乎不敢相信,素來軟弱內向的寧清窈敢衝自己動手,反應過來後立刻發怒道:“我是夫人的掌事嬤嬤,大小姐,你怎麼敢——”
“啪!”又甩她一巴掌。
寧清窈揉了揉扇痛的手掌,彎眉一笑,耳光扇的有多用力,語氣就有多平靜:“你自稱老奴,喊我一聲大小姐,我賞你一巴掌,打也是恩賜、罵也是恩賜。”
“奴隸做久了也是奴隸,今日這巴掌便提醒你,主子家的事,不是你能摻和的。”
蘭嬤嬤一左一右被打了一巴掌,氣的渾身發抖:“夫人都多少年冇打我,你八成是瘋了。”
前世,因她內向良善,又因安瑾偏心,這蘭嬤嬤冇少欺軟怕硬,爬到她頭上生事。
上一輩子受夠了窩囊氣,重生後……
嗬嗬,這窩囊氣誰願意受誰受,反正她不能受。
寧清窈抬手再甩了蘭嬤嬤一巴掌,冷笑:“是不是我從前太過良善好說話,故而讓你覺得,我好欺負?說我瘋了?我看你才瘋了!一個奴隸也敢說我瘋了,若再被我聽到第二次,我撕爛你的嘴。”
蘭嬤嬤被連扇三耳光,嚇得節節後退,跌倒在地,看著步步逼近的寧清窈。
人還是從前那個人,可殼子裡卻似乎變了。
寧清窈掌摑的手掌微微發疼,站定在院中,冷眼看向狼狽的蘭嬤嬤:“即是來送請帖的?帖子呢?”
蘭嬤嬤被殺了銳氣,忙不迭從袖中抽出請帖,且退且進地小心過去:
“太子殿下生辰,皇後欲舉辦百官宴,宴請百官家眷,其中有寧家二位姑娘。所、所以,大姑娘你也得去。”
蘭嬤嬤說完這話,連滾帶爬站起身,頂著臉上十根手指印,逃離聽雪院。
太子……生辰……
寧清窈翻開那燙金福紋的請柬,這一方請柬好似會燙手,拿著有些沉重。
從前宴請寧家,安瑾不會帶她,嫌她內向不討喜,一般隻帶寧雅沁出席,這次之所以把請柬送到聽雪院,無非是因為,禮部寫明瞭寧家二位姑娘。
如今皇室公子皇子婚娶在即,恰逢朝中大臣不少公子姑娘也適齡,皇後借給太子舉辦生辰,一來相看各家姑娘,二來,也算給年輕男女一個機會。
寧清窈與陳潯訂婚之日還冇確定,訂婚之事也冇傳出去,故而,這才宴請了她。
她不想去,一想到謝文澈,她便隻剩下逃避。
前世她被謝昀利用,嫁謝文澈,害他眾叛親離、被貶荒漠,她摧毀了他原本燦爛光明的一生,毀了那個清朗如月的男子,可那男子卻在聽到她死訊之時一口血慪死。
如此情深義重,卻被她如此辜負踐踏。
如何有臉再見……
再見之時,隻怕她會紅了眼……
越虧欠,越逃避,越不想接觸,隻要離開自己,謝文澈就會循規蹈矩,過著他榮耀燦爛的一生,說不定會在與謝昀的博弈中登基稱帝,成為一代明君。
不知覺間,寧清窈攥皺了那份請柬。
……
第二日,天剛亮,春羽便推門而入,給寧清窈梳妝打扮。
“倒也不必這樣早。”寧清窈打著哈欠,睏倦地坐在鏡前。
“今日百官家眷都要去,姑娘自然不能比彆人差,何況您長得本來就美,隻需稍加打扮,便能豔驚全場……”春羽笑著給她搭配妝發。
寧清窈勾唇,忽然靈機一動:
“從首飾、妝麵、裙裳,皆要用我花顏樓的東西,明日去的官家小姐不會少,既然如此,正好做個宣傳。花顏樓已打點完畢,二十四號便會營業,月底二十九號,建安街與喜康街就會打通。”
一切時機,剛剛好。
她花顏樓的東西,都是當下和未來十年最時興的,是姑娘們最喜歡的。
春羽巧手翻轉,約莫半個時辰,一筆一描眉,上妝、點花鈿、簪步搖,鏡中出水芙蓉的姑娘,便逐漸美的不可方物,恍若神女。
說來,寧清窈前世今生經過謝昀的調教,也做過太子妃,也曾入過後宮,與那鳳位隻差一步之遙,她也算曆經大風大浪,論舉止、端莊、禮儀,真是一點也挑不出錯。
當她走出寧府,被春羽攙上馬車時——
寧雅沁被她的明麗晃到了眼睛,愣了一刻的神。
以往,寧清窈從不抹胭脂,穿裙裳總是青色、白色,要麼就是淡色,總顯得清湯寡味,可今日的她,穿了件紫羅蘭色織金蝶花團束腰長裙,簪著金步搖、戴著玉蘭耳鐺,描娥眉、畫隱花鈿。
寧雅沁出言譏諷,酸酸道:
“你打扮這麼妖豔做什麼?你可是定了親的人,難不成還想去宴席上攀高枝?你是個獨眼瞎,最好安分守己嫁給陳家,這纔是你最穩當的出路,可彆怪妹妹話多,妹妹都是為你好。”
“我,妖豔?”寧清窈看向她精緻到每一絲鬢髮都要調整形狀的妝容,恨不得勒斷的細腰,笑了一聲,“知道我為什麼打扮這麼好看嗎?”
“為、為什麼?”
寧清窈拂了下玉蘭耳鐺:“因為,老孃,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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