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火來得蹊蹺,起火點雖在小廚房,火勢最大的地方卻是秦晏寧所住的主屋。
訊息傳到慈寧宮時,太後早已入睡多時。六十多歲的老太太,穿著一身素色綢緞中衣便從床上爬了起來,勒令瑞雪速速調內宦們去聽雨軒救人。
見瑞雪小跑著去調內宦,太後抓起床頭的佛珠盤了起來,盤著盤著淚珠子就掉了下來。
覺兒早就說了,她這個母後哪裡都好,唯一三處不好,一是對他冇有子嗣之事執念太重,二是太愛美色,第三條便是太愛哭。
身為一個太後,她也不想哭啊,可偏偏她眼窩子淺,遇上點事兒便控製不住自己。
且不論她也挺喜歡寧美人這個丫頭的,光是依著她這位母親對兒子的瞭解,太後也不希望秦晏寧出事。
知子莫若母,她那個兒子後宮雖然嬪妃不少,但三十多歲了卻冇有真真正正對哪個女子動過情。
但寧美人不一樣,她的覺兒對她是真心喜歡的。
太後這邊諸天神佛都求了個遍,淑妃宮裡,淑妃臉上卻藏著壓不住的笑意。
她就知道,以那一位的聰明勁兒,是不會讓她失望的。
寶蓮也是一臉喜色的向著淑妃道喜,“娘娘,隻要聽雨軒那位死了,丞相在前朝稍想想辦法,您複寵一定指日可待!”
淑妃輕噓了一聲,抓住了椅子的把手。
她知道,這一夜等不到那個賤人的死訊,她是睡不著了。
這一夜同樣睡不著的還有赫連覺。
雖已是四月,但望山之巔卻仍然是春寒料峭。赫連覺正披著披風跪在祭壇外,一應參加春種祈福的大臣們也跪在赫連覺身後。
今年是赫連覺繼位第十年,按照大乾的規矩,逢帝王繼位十年二十年整數之時,春種祈福都會辦得比往年盛大。
縱是夜間,君主也得帶著群臣守在祭壇外,以期下一個十年國泰民安。
王公公倒是冇有資格陪跪,他裹著件碎皮毛製成的披風站在祭台不遠處守著,以防赫連覺有什麼需要。
這會兒已經過了子時三刻,王公公困得直打瞌睡,他一雙眼皮剛剛沾上,便聽到了遠遠傳來的馬蹄聲。
等馬蹄聲近了,王公公才發現來的竟然是宮中的一名金甲內衛。
怕驚擾了祈福之禮,王公公趕緊攔住這名內衛。
“可是宮中出了什麼事?”王公公小聲問道。
金甲內衛雙手抱拳回道:“回公公,聽雨軒走水了,卑職出宮時,莊妃娘娘已經在組織內宦和禁軍們救火了。”
一聽說聽雨軒走水,王公公差點冇撅過去。
這縱是養心殿被捅了窟窿,也比這個訊息來得要中聽些吧。
春種祈福儀式不可停,按理說便是宮中翻天了,陛下也得等到雞叫三聲,才能離開望山。
可偏偏出事的偏偏是陛下心尖尖上那位的住所,要知道,這走水之事可大可小。
若是那位真的有了什麼三長兩短,隻怕他老王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可若是中斷了春種祈福,往後十年若是風調雨順便罷了,但凡是哪地旱了澇了,隻怕他家主子就要被那些言官口誅筆伐了。
王公公臉上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赫連覺忍不住招手喚王公公過去,見到金甲內衛前來時,他心中便有些不好的預兆。
王公公見赫連覺喚了,隻得乖乖上前。
“可是宮中出事了?是母後身子不好還是?”
怪不得赫連覺這麼問,太後這些年佛前苦修受了不少罪,確實是落下了病根。
王公公搖了搖頭,“回陛下,是聽雨軒走水了,內衛來報時莊妃娘娘已經在安排救火了,想……”
還冇等王公公的話說完,赫連覺便站了起來。
跪在赫連覺身後的大臣們都一臉錯愕地看著他們的陛下,還是萬丞相反應最快,率先喊出了一句陛下不可。
頓時,眾多的大臣的勸阻聲都響了起來。他們雖不知皇帝是要去做什麼,但卻知道擅自離開望山是有違祖製的!
赫連覺根本聽不見諸位大臣們的聲音,他的腦海中隻有聽雨軒走水了幾個字。
赫連覺快步走到金甲內衛旁,一個翻身便上了他的馬。他少年時曾在邊疆打過仗,騎射之術算得上精通。
王公公見赫連覺要走,也顧不上攔他,趕緊招呼著隨行護衛的禁軍們趕緊跟上。
霎時間,望山之上皆是戰馬嘶鳴之聲。
赫連覺一馬當先往著皇城方向趕去,春夜晚風在他耳邊呼嘯,他隻覺得雙眼痠澀得要命。
隻要他一閉上眼,便會想到他的寧兒的一顰一笑。他知道,他今日從望山離開,日後將要麵對的就是言官和百姓的各種微詞,可他不在乎。
若非祖製如此,他根本不相信祈福便能保佑百姓安居樂業,他隻信人定勝天的道理。是他這個皇帝當得好,百姓們纔能有好日子過。
可就算是他這般不信神佛之人,竟也在此刻祈求上天保佑他的寧兒一定要平安無事。
入夜後京城內宵禁,空曠的街道上冇有一個人,赫連覺將胯下的馬催了又催。
從望山到宮中,原本一個半時辰的路途,他愣是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
赫連覺還未趕到聽雨軒,便見到了沖天的火光。
赫連覺驅著馬兒在聽雨軒前停住,不大的院子外圍了許多救火的內宦和禁軍。
赫連覺一眼過去並冇有發現秦晏寧的身影,他隻覺得心像是被什麼揪住了一般疼痛。
他剛想開口,便聽見身後傳來的熟悉的聲音。
“陛下,寧兒冇事。”
赫連覺猛地轉身,隻見她的寧兒站在聽雨軒外的那顆大柏樹下,一張小臉上滿是黑灰。
許是剛剛太過緊張,加上夜色深沉,寧兒站在樹影之下,他纔沒有注意到她。
見到自己心中最壞的猜想冇有變成現實,赫連覺長出了一口氣。
他箭步上前抱住了秦晏寧,將自己的頭埋在了她的發間。
這一下,赫連覺抱得很緊,因為他在害怕,怕他的寧兒一下子就消失了。
秦晏寧隻覺得自己頸間涼涼的,她輕聲貼在赫連覺耳邊問道:“陛下,您是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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