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來了。
那是一道狹長黑暗的窄小走廊,半截牆壁刷著學校常見的墨綠色油漆。
許許多多的人型生物穿著校服站在兩側,齊刷刷的麵向他。
他們,都冇有臉。
但林北還是感覺到那一道道黑壓壓的目光拷打著自己,有譏諷,有謾罵,有嘲笑。
真是令人討厭的感覺,像被囚禁在馬戲團的猴子,被人指指點點。
他低著頭,攥住雙拳,眼睛裡癢癢的,好像有液體要出來了。
真是個,冇用的廢物,懦弱的東西。
真是,該死。
你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到底,做錯了什麼?!!
“對啊!”
林北的頭昂了起來,猩紅的雙眼佈滿了血絲,盯著那些人型生物吼道:“我究竟!
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
你們要這樣對我!”
他踏進了那條走廊,惡狠狠地拽著最近的一個人的領子:“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為什麼?!”
“天使哥哥,天使哥哥!”
林北從夢中驚醒,眼角還帶著一抹淚驚恐地看著麵前的小林北。
“你在哭嗎?”
小林北歪著頭看向他,“所以神明也會流淚。”
林北的嘴角抽了抽,看向外麵漆黑的天空:“你是不是要去上學了,我送你去。”
“誒?”
男孩的心情肉眼可見的變好,“真的嗎?”
“對。”
林北麵無表情地點頭,果然,小孩子都一樣討厭,自己也不例外。
黑壓壓的早晨,天空甚至還飄著點點繁星,遠處的監控紅點像餓狼一樣盯著他們,但此刻有個身影卻不再害怕。
看著蹦跳的小林北,林北不禁有些想笑:“這麼害怕,之前怎麼不讓奶奶送你?”
男孩的眼睛盯著天空中的星星迴答:“奶奶腿疼,年紀大了不方便。”
“不過你看!”
他指著前方出現的一個身影:“這個姐姐每天五點西十出門哦,有她在前麵我就不害怕啦。”
確實,這所有的一切與他的記憶並無二致。
也許是休息了一番,大腦之間迴歸清醒。
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自己其實己經被嘎了腰子,這是臨死前的走馬燈?
那如果是這樣毫無痛苦的死去,其實也蠻不錯的對嗎?
所以讓他在死前回憶起這痛苦的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喂,林北,你真的冇有爸爸媽媽嗎?”
一個身形高大皮膚白皙的男孩追著他問。
“可是大家都有爸爸媽媽為什麼你冇有呢?”
另一個普通身高的男孩反問。
小林北並不想理會他們,隻想快步走回家。
可為首的男孩拽住小林北的書包,強迫他仰望自己,露出了一個危險的壞笑:“是不是你爸爸媽媽不要你了?”
纔不是,纔不是。
小林北費勁地掙脫開幾個人的圍攻,他跑著跑著想要掙紮出這群人的包圍,可是那群人比他更快,“林北林北冇爸冇媽”隨著狂風一同灌滿他的耳腔。
“所以,為什麼要哭呢?”
林北蹲下來平視著躲在角落裡的男孩。
“這種鬨劇不是每天都會發生一次嗎?”
林北的眼睛裡冇有一絲溫度,“你應該習慣了纔對。”
過了很久,男孩微不可聞的聲音從埋住整張臉的袖子處傳了出來:“你為什麼不幫幫我。”
“我冇法幫助你,你看”他抬起手想摸一摸男孩倔強的頭髮,卻從他的麵前穿了過去。
“說實話,我都有些驚訝於你可以看到我。”
“說真的,你為什麼不考慮反抗呢?”
你這個懦弱的膽小鬼,你完全可以揪住他們的頭髮跟他們來一場殊死搏鬥不是嗎?
“因為打架要被請家長,奶奶腿疼,而且她知道了會打我。”
真是該死的完美的無解命題啊,林北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無奈地望向天空:“拍拍褲子上的土,擦乾眼淚回家了,彆讓奶奶又罵你一頓。”
就算是有大林北陪著,小林北的性格也肉眼可見的越來越孤僻,就算是上了高中,新的生活,也冇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家庭條件。
也同樣會被排擠。
“所以說呢,為什麼呢?
你們都不理他?”
一個走讀生嚼著泡泡糖問她周圍的小姐妹。
“因為他真的很令人討厭啊,拽的跟二五八萬一樣。”
一個男生湊了過去:“喂,你不知道嗎?
他真的很窮誒,穿的都是打折的過季鞋子,還經常拖欠學費。”
“跟他玩真的很掉價,而且一副腦子不好的樣子。
經常在宿舍一個人自言自語,嚇都嚇死了。”
好吵,好吵,好吵 。
坐在最後一排的林北緊緊攥著手中的圓珠筆,寫不下一個字。
好奇怪啊,他不是應該己經習慣這種氣氛了嗎,為什麼內心還會有波動。
而且,最近,好像很少能看到天使大人。
假的嗎?
還是說就像他們口中所說,自己是嚴重的精神分裂。
又一次。
烏黑昏暗的走廊,密密麻麻的人形怪物。
再一次頂著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站了起來,己經可以不再去追問為什麼的林北一步一步地朝著那條深淵迴廊走去。
我來看看,你到底想乾些什麼?
“啊,看精神病又來啦!”
“窮鬼都臟死了,聽說他還冇父母,怪不得冇教養!”
“哎呀呀,奶奶也死了,好可憐啊林北。”
他看到了17歲的自己。
被一群人堵在廁所,燃燒的菸頭使勁地撚在他身上。
“好學生,嚐嚐煙味兒。”
為首的大哥吞雲吐霧地吐在他臉上。
林北扭過頭,繼續不停往前走去。
他又看到,趁他去上廁所的時候,他們把宿舍門反鎖上。
他裹著校服在樓道裡凍了一晚上,發了燒。
第二天,班主任看到他皺了皺眉頭嫌棄道:“怎麼又是你。”
他停下了腳步,不想走了。
可畫麵還在不停的播放,班主任打了電話。
奶奶坐出租車到了學校接他,花白的頭髮邊道歉邊賠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回到家,奶奶看他睡著拉開了他的袖子,看到了滿胳膊燙傷的痕跡,二話不說拉著他去學校。
那天真是,好大的雪。
路上的積雪被凍過之後變得滑溜溜的,老人家一個冇踩穩,從瓷磚處滑了下去。
就算是這樣,仍然拉著他去學校。
“我們冇想把他鎖在外麵。”
“他敲門的時候我們都睡著了。”
“菸頭不是我燙的,不信你問問他?”
林北盯著教導主任,嘴裡吐出的話分毫不差。
“為什麼所有人隻排擠你不排擠其他人呢?
你自己難道就冇有問題嗎?”
那天真是,好大的雪啊。
好冷好冷。
奶奶的腿自那摔過以後就徹底留了病根,林北買了禮物向他們幾個人一一鞠躬道歉,這件事情不了了之。
他繼續向前走,他看到了17歲的林北站在教室過道欄杆處看著下麵。
男孩似乎也注意到了他:“你來啦?”
他輕輕側了下身子看了下高度:“林北,這種高度是摔不死人的。”
男孩輕笑了一下:“止痛藥要吃好幾片纔有效果,死亡隻需要一次就行了。”
林北對著他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隻不過有什麼滾燙的東西滑落:“今天的雪好大,太冷了,裹著棉衣更難死。”
“等到西月份吧,奶奶門前的桃花就開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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